沈逸:从里根到特朗普,为何美国总统越来越“不像总统”?
2020年06月12日  |  来源: 复旦发展研究院  |  阅读量:6460

但是美国遇到的问题是什么?它确实能拿到最大的一块,但是那一块东西在美国国内它被金融资本抽掉了,并没有落到美国普通民众身上,这是第一。第二,它并没有真正意义上落到所谓美国国家的身上。于是美国慢慢地发现,在这套体制当中,从03年开始,随着美国霸权过度地投入到一些错误的方向,再加上07年08年美国遇到金融危机,于是出现了一个转折点。

小布什在全球范围把美国的影响力拓展到某种峰值,把美国的霸权力量运用到某种极致之后,他交了一个不怎么样的摊子给奥巴马,在奥巴马政府任内他要解决几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在国内它要解决金融危机的问题,金融危机这个东西,资本主义的经济周期,其实包括西方经济学的教科书都会跟你讲作为一个正常的经济周期,所谓的危机跟萧条阶段其实就是一个市场出清的过程。这种市场出现的过程说穿了是什么?就是市场的自我矫正,倒掉一批应该倒掉的东西,淘汰掉一批应该淘汰掉的东西。但是奥巴马政府做了一件事,他的救助计划当中提出了一个东西叫做“too big to fail”,叫大而不能倒,它救助了谁?他救助了一批在金融危机中应该倒掉的东西,也就是说它使得金融危机的出清功能,对美国经济的自我修复功能,其实是被政府的救助计划给堵住了,导致美国经出现的结构性的缺陷没有通过金融危机这种带有破坏性,但是自发的修正给修正过去,它继续存在,并且一直拖到今天。

奥巴马上台的时候风头非常广,支持度非常高,风头一时无两,丝毫不逊于今天狂热的支持特朗普的民粹主义者。当时奥巴马第一轮的竞选口号叫什么?Change,yes we can“改变,是的,我们可以”——美国民众希望奥巴马进行改变,这种变革是什么?大刀阔斧的对美国国内政治,美国的国内的经济做出调整,包括对美国的战略做出调整。但后来奥巴马这句竞选口号被人改成了一个梗,他竞选的时候说 “change, yes we can”,他执政以后叫做“change yes we can,but”后面加了一个“但是”,一“但是”就变成了他什么都改变不了,甚至在某种方向上变本加厉。

当时美国从外交战略上已经非常清晰地感到了来自于中国的战略威胁。于是他们就提出了一系列战略,包括非常著名的“重返亚太”,就是美国发现,现在我们好像摊子铺太大了,我们需要聚焦一下,把全球分散的力量聚合起来,放到亚太这一侧来对付中国。

那么他要做几件事情,第一是在欧洲改善跟俄罗斯的关系,所以希拉里克林顿当第一任国务卿的时候,搞过一个“美俄重启的仪式”,他们弄了个盒子,上面放了个按钮,下面用俄文写了一句话,应该就是电脑上的reset,那个俄文还给拼错了。大家抱着方块摁了一下,好像美俄关系就会重启。事实上后来没重启,也没搞好,一直没弄过来。

然后在中东地区零零散散的那些美国的驻军,它想收回,那么你军事力量离开了以后,中东地区的战略稳定怎么办呢?它遵循小布什的“大中东民主计划”,搞了一个中东地区民主化进程,寄希望于社交媒体,用社交媒体对其他国家的国内政治过程进行干预,推“互联网自由”战略。

请大家记住互联网自由这个概念,为什么?因为互联网自由这个概念就是希望通过互联网社交媒体为代表的互联网最新应用,以推特为典型,帮助这些国家实现内部的政治过程的变革,在那些国家的内部政治的关键进程当中进行干预,对,这就是2016年美国后来指责俄罗斯对美国干的事,其实这个瓶子是希拉里克林顿放开的。她收获了什么?对,她收获了席卷中东地区的所谓“阿拉伯之春”,阿拉伯之春带来什么结果?带来的结果就是中东地区原先在历史上形成的不符合西方民主标准,但比较世俗化,甚至比较亲西方的一系列强人政权垮了。它确实民主化了,起来了一波美国没有办法有效控制的,具有明显宗教色彩的,本地的,而且还是民主化的政权。

第二,在地缘政治上,美国彻底干掉了伊拉克萨达姆政权,但是美国扶持的亲美的伊拉克政权在伊拉克当地迟迟没有办法建立有效的治理,更不要说在整个中东地区的战略结构中导致了伊朗跟伊拉克关系的失衡,导致了什叶派跟逊尼派争权的时候,这种失衡带来的真空使得美国根本没有办法从中东地区撤离,反而必须在中东地区投入更多的力量,否则它就会面临一个被美国不希望看到的政治力量控制住的中东地区,而中东的战略意义又让美国没有办法放手,这导致它没有办法进行这种力量的转移。

同时美国希望什么?希望能够在全球多边贸易规则上对中国进行“再平衡”,通过规则升级的方式。这种规则升级,亚太地区就是搞所谓的TPP,在欧洲地区就是搞TTIP,根据美国的理想,就是两边各搞一个新的规则,然后凝聚起来放到WTO,搞一次全球多边规则升级,再把中国套进去。但是极具讽刺意义的是美国国内的党争让这个东西进展非常不舒服,以至于曾经奥巴马总统在美国国内愤怒地说过一句话,“我们当初国父们设置这套三权分立的机制,是为了制衡政府,不是为了瘫痪政府”。

当然共和党是不听的,恶性政治斗争在美国国内愈演愈烈,于是奥巴马就变成了一个什么呢?理论上他是承担变革使命的总统,但事实上他就弄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局面,该收缩你也不能说他没收缩,但是也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该变革你也不能说他没变革,他至少搞了个全民医保对吧?但是医保好像效果美国老百姓也不怎么买账,就是什么事都感觉做了一点。其实现在仔细回想,美国的政府的治理能力和美国霸权的软实力所给人留下的认知之间的差距,在那个时候就开始出现。美国霸权开始慢慢在奥巴马政府任内就变得有点名不副实了。

接下来到特朗普上台的时候,情况已经非常清楚了:中国对美国构成了战略威胁跟冲击,大体上在美国的决策圈里面或者说战略精英层里面基本上已经是一个共识,即不是说中国对美国有什么实质性的举措,而是中国的实力成长和中国表现出的行为,触动了美国自己给自己设置的霸权心理底线。有很多事情美国人认为没有我同意你怎么可以做,没有我批准你怎么可以这样做,这是一块。

第二块,特朗普能够赢,如果大家回顾一下2016年的总统选举,我发现这是一个很诡异的事情。希拉里一开始是以躺赢的局面出现的,希拉里克林顿认为自己天然就是下一任美国总统,然后大家构建的故事,2016年的美国总统选举,应该是美国两大政治家族,克林顿家族和布什家族的对决。大家极度的看好杰布·布什,突然之间杀出了个特朗普,政治素人,地产商人,粗鄙,没啥文化,爱玩手机发推特,不符合任何传统意义上大家对于美国国内政治精英的认知,他事实上也不是。然而他横空出世,首先共和党内部提名的时候横扫千军,赢得了选举提名。

当特朗普拿到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提名的时候,一些相对比较敏锐的研究者其实已经看到了某种迹象,在这边要提一篇很重要的文章。是2016年《外交事务》杂志上,提历史终结论的福山写了一篇文章,叫“美国政治的衰朽还是重生”,他认为特朗普赢得总统提名候选人这件事儿,在美国就是阶级和阶层政治回归取代身份政治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象征。啥意思呢?原先美国有一个中产阶层,它的选民分布带来的结果是两党的政策向中间靠拢,去争取基本盘,等到中间靠拢的差不多了,再也不能靠拢过去的时候,双方争取的基本盘大体相等。

在这样的情况下,决定美国总统选举胜负的是什么群体?是游离在基本盘之外,数量不一定很高,但自我身份认同很强,行动一致性非常高的那些群体,比如说少数族裔,比如说所谓的LGBT,所以衍生出的概念就是身份认知,就是对这些人经济地位是没有动员能力的,他们差不多都是中产,但是他有一些特殊的身份标签,你触及到了身份标签,你的政策你就可以动员他去投票。然后他们就因为基本盘一样,相当于天平大致上是平的,这个时候有一个小砝码,一来一去天平就向内侧驱动。

而民主党在动员身份政治上比共和党要强很多,但到2016年总统选举的时候,人们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在冷战结束以后,差不多从1990年开始到2016年20多年的发展,美国国内出现了一个阶层,他们把它称之为“全球化的受害阶层”,说穿了是什么?原先美国的中产它凹陷下去了,所谓凹陷下去的“锈带区”的蓝领工人,这些产业工人,这些所谓的红脖子,这些所谓的民粹主义者,它的数量已经累积到了什么程度,原先他们是被当成政治冷漠,没有投票意愿的,为什么没有投票?因为他们两边都看不上。但是班农发现了这批人的存在,然后发现这批人的数量大到什么程度,我只要能够把他们动员起来,我就可以影响选举结果。我可以在完全不跟你玩那一套身份政治标签的时候,我靠阶层政治硬吃,我就可以吃到这批人。

特朗普的出现其实就是这批人的崛起,而这批人为什么会崛起?很简单,他们的数量在那,而且他们要解释一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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