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总统大选的临近,美国内外似乎陷阱入一种焦虑和恐惧之中,认为选举结果将决定性地影响美国和世界的未来走向:国际秩序、自由贸易、全球产业链、气候保护甚至西方制度的未来,就在此一选!
隐隐地,还有另外一层越来越深的担忧:大选结果不被任何输的一方承认,美国会不会陷入第二次内战?
毕竟特朗普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曾声称不论选举结果怎样,他不能够保证权力的过渡是没有暴力的。甚至在总统和副总统辩论上,特朗普和彭斯都拒绝承诺败选交出权力。特朗普在辩论时的原话如下:“如果这是一场公平的选举,我百分之百支持它。但如果我看到成千上万的选票被操纵,我不能同意。”
民主党方面,虽然拜登多次承诺接受选举结果,但10月10日他在宾夕法尼亚州的一场竞选活动上表示,他输掉选举的唯一可能就是对方在投票站“耍诈”。其言外之意跃然而出。更令人惊悚的是民主党中另一位重量级人物——前国务卿、2016年民主党总统提名人希拉里·克林顿,今年8月在接受采访时曾建议拜登“无论如何都不要承认败选”——谁能想像得出美国这样指标性的政治人物竟然说出如此违反宪法的话?
问题在于,在美国政治极端化的今天,即使候选人接受,民众也未必接受。2016年大选结果出炉后,抗议选举结果的人群立即涌向全美街头。我当时正在美国观选,被这一经常发生在第三世界国家的一幕所震惊。现在四年过去了,民主党支持者已经再也无法忍受特朗普,假如拜登败选或者特朗普不承认选举结果,一场令人恐惧的全面大冲突——因为双方都有枪——恐怕是大概率事件。
除了两位候选人的立场,还有一个技术原因:由于疫情极其严重,邮寄投票超过上届大选的十倍以上。邮寄选票的一个后果是最终结果的公布可能会延迟半个月之久。关键的摇摆州宾夕法尼亚、北卡罗莱纳和密西根等将接受邮寄选票的期限延长至11月中期——当然邮戳一定得是11月3日。即使是要求在选举当日必须将选票寄达的州,也可能需要一周的时间才能完成计票。《华盛顿邮报》曾统计过3月份民主党的初选计票,发现各州平均要耗时4天才能得出结果。
对于国际社会来说,今天美国的混乱似乎是个意外,但在我看来,一切早已注定。
此前我在《丑陋的美国选举》、《美国给了全世界最坏的示范》文章中,谈到金钱政治、选举人制度、政治极端化等面上的问题,今天则分析一下结构性的问题。
首先,主张西方民主制度的学者往往都声称,这种制度可能不会选出最优秀的人才,但绝不会选出最坏的领导人。但事实证明,正是这套选举制度,选出了特朗普。
借用《纽约时报》的评论:“在这个历史性的种族清算时刻,特朗普还不断煽动分裂、恐惧和仇恨,同时粗暴践踏法治以及我们的民主规范和制度。几乎每一天,似乎都会发生比前一天更疯狂的事情,进一步损害着我们的群体信任”。甚至都打出这样的标题:“特朗普还有人性吗?”
10月16日《纽约时报》发表了一篇社论《结束美国国家危机》,声称“特朗普滥用职权,否认政治对手的合法性,打破了几代以来将这个国家团结在一起的规则。他将公众利益与他的商业利益和政治利益结合在一起。他对美国人的生命和自由表现出了令人震惊的漠视,他不配担任他所担任的职务。”结论是“他寻求连任对美国民主构成二战以来最大威胁。”
如果说《纽约时报》代表所谓“白左”,观点未必公正,可是许多专业性媒体也破天荒地表态反对特朗普。权威科学杂志《自然》(Nature)此前不久也发表社论,批评特朗普在应对新冠大流行的问题上堪称灾难,并且破坏了全球应对气候危机的努力。
除了《自然》之外,还有医疗杂志《柳叶刀》(Lancet),美国《科学人》(Scientific American)、权威医学期刊《新英格兰医学杂志》(The 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都发表文章呼吁选民不要支持特朗普。需要说明的是,这是《新英格兰医学杂志》自1812年创刊以来首次就大选表态。
我记得特朗普刚当选时,全球一片哗然,把它视为西方民主的危机。但中国的自由派学者、清华大学教授秦晖在出席一次研讨会时这样辩护:这说明美国是真民主,金钱和家族政治都不能决定选举结果。
我也承认2016年美国选举是真民主的结果,但这正是可怕的地方:假民主选出特朗普,世人可以不在乎。但真民主产生特朗普,才是真正的危机。别忘了,希特勒也是通过真正的民主程序获得权力的。
如果尊重客观事实,我们会发现不管是总统制还是议会制,不管是直选还是间接选举,都无法阻挠危险的民粹主义领导人上台。英国的约翰逊、巴西的博索纳罗、印度的莫迪、菲律宾的杜特尔特、匈牙利的欧尔班以及美国的特朗普,都是例证。
如今,民粹主义领导人上台的后果,全球都深刻体验到了。仅应对新冠疫情而言,应对最糟糕的国家就是英国、美国、巴西和印度,而且不是巧合,美国、英国和巴西的领导人都被病毒感染!
如何评价特朗普,不妨引用一下著名政治学者福山的看法。他今年4月接受法国《观点周刊》采访时表示,“作为美国人,我坚持认为,我们绝不能相信像特朗普这样的总统。在他当选之前,这个罔顾事实真相并且自恋无知的跳梁小丑已经让我们十分担忧了,但是真正考验这类领导人的,是我们正在经历的危机。此外,他并未能建立起克服危机所必须的团结和集体信任。”
然而,一切都已经发生
其次,主张西方民主制度的学者往往都声称,即使选出不适任的领导人,由于有三权分立和制衡,领导人也不能胡作非为,滥用权力。对政府权力的限制就是宪政。
那我们就看看特朗普这四年,这种三权分立和制衡是如何发挥作用的。特朗普拥有行政权,但立法权和司法权是否对他制衡,取决于掌握在谁的手里。当共和党控制着国会两院时,立法权这种制衡就不存在了。行政权最重要的一项是人事任命权,内阁部长级官员是要受国会批准。但特朗普可以让提名人代理,就绕过这一制衡。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奇特现象:最多的时候政府里的部长四分之一是代理,包括国防部长、内政部长、司法部长等重要职位。有的代理部长时间长到被另一个代理更换,也等不到国会批准的那一天。
至于特朗普任命自己的女儿和女婿,明目张胆的搞裙带,谁能制衡?当他结束访问中国行程离开时,却把太太留在中国继续游玩,谁能制衡?新冠疫情发生后,特朗普犯了多少严重错误,谁能制衡,谁能纠错?
司法权也一样,暂停特朗普禁止七个穆斯林国家公民入境和禁用微信等的法院裁定,都来自民主党执政州的法官(虽然是联邦法官)。这也是为什么特朗普一定要在选举时期提名最高大法官。虽然大法官任命后是独立的,但其理念决定了其如何解释法律和对政治的立场。
我以现任西雅图市长珍妮为例。她曾于2009年获得奥巴马总统的提名,成为联邦检察官。2017年禁穆令发布后,她是首批到机场抗议总统禁穆令的人士之一。当年11月她竞选市长时,口号就是“特朗普,把你的脏手从西雅图移开”。后来也是西雅图联邦法官詹姆斯‧罗巴特的裁决,成为首个适用于全美暂缓执行禁穆令的裁定。
甚至2000年大选出现争执,最高法院裁定小布什胜选,很重要的原因是多数法官都是老布什总统提名的。
所以行政、立法和司法机构可以独立设置,但由于组成的人未必独立,相当程度地受立场和被谁提名的影响,所以严重消弱了它的制衡作用。或者说,三权之所以有时可以发挥制衡作用不是因为独立的地位,而是因为控制在不同的政党手上,否则所谓的制衡实质上就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