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2月,孟晚舟被加拿大当局扣押后,一篇名为《华为之战》的文章曾在美国引起轩然大波。这篇发表在美国主流媒体上的文章直言,特朗普政府——而非华为或中国——才是当今对国际法治乃至全球和平的最大威胁。文章作者杰弗里·萨克斯,是全球知名经济学家、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授,也是当下美国政府对华政策毫不留情的抨击者。
《美国会对中国展开冷战吗?》一文最初发表在《视野:国际关系与可持续性发展》期刊,由萨克斯本人提交中国发展高层论坛,作为论坛背景报告予以公开。文章直接点明美国政府的“双重标准”:美国可以更富有但你不能,起码不能富裕到能够挑战美国的全球主导地位程度。3月23日,萨克斯将携自己关于中美关系的最新思考现身论坛“CDF Talk”环节,发表20分钟的个人演讲。以下为译文全文:
美国会对中国展开冷战吗?
目前,人们就美国对华政策争论不休,强硬派和温和派正一决高下。
强硬派将中国视为美国安全和利益的现实威胁,而温和派将中国视为与美国一样的强劲大国,时而是朋友、时而是竞争对手、时而是敌人。但是他们不把中国视为威胁。
我认为,官方采取强硬派路线做法的结果将是灾难性的,在未来可能引起严重的冲突。
美国对中国的看法是极不稳定的。
在二战时期,中国是美国的盟国,然而在中国内战结束后很快就变成了美国的强大敌人。在朝鲜战争中,毛泽东时代的中国是美国的军事对手,在1972年以前,美国政策制定者一直将中国视为敌对国家,尼克松突访中国以后,中国逐渐被看作是美国的朋友,成为制衡苏联的重要砝码。
邓小平在1978年实行改革开放以后,中国的经济得以迅速发展,美国政治家、商界和广大民众都认为中国是一个崭新的重要贸易伙伴,总体上讲是一个友好的地缘政治大国。
然而现在,许多美国专家和政策制定者再次将中国视为危险的敌人。
美国历史学家理查德•霍夫斯塔特(Richard Hofstadter)曾撰文论述了“美国政治妄想症”。这个提法非常有名,就是美国人发明或者大肆夸大根本不存在的危险,从而产生了一系列的插曲。
例如,在一战以后,随即出现了防范布尔什维克的“红色恐慌”,二战后出现了麦卡锡时代对共产主义的指责,9/11以后出现了全球反恐战争。
我认为,现在美国又在煽动新一轮的中国恐惧论和冷战威胁论。
我认为美国妄想症的出现有三个原因——对这个问题我在最近的一本书《新型外交方针》(2018)中有所论述——其中最重要一个原因是,自1600年代早期出现殖民地时候起,美国就一直是一个对外扩张的国家。
美国人开拓一个新的疆域,他们就制造新的敌人,无休止地进行扩张战争。这种军事主义延续下来,产生了这样一个概念,就是美国的敌人无处不在。
从这个意义上讲,美国妄想症是美国自身扩张主义的一种心理投射。为了战斗和征服,美国视敌人无处不在。对美国的全球统治来说,中国就是最大的威胁。
正如政治学家格雷厄姆·艾利森(Graham Tillett Allison)提出的那样,有一个“修昔底德陷阱”,一个统治大国和一个新兴大国极其容易出现战争,其根源是两个大国之间的权利关系发生了变化,因此出现了紧张局势。
这一提法源自古希腊历史学家修昔底德记载的伯罗奔尼撒战争:新兴的大国雅典威胁到了斯巴达的统治,导致了公元前五世纪,两个城邦国家之间战争连绵不断。
美国妄想症的第二个原因是,美国在地里位置上与世界其它地区是相对隔绝的。
美国于十九世纪征服了北美土著居民,然后进行海外帝国扩张,1893年征服了夏威夷,1898年又从西班牙手中夺取了菲律宾——突然间,美国人发现自己占领了遥远的土地,但对其却一无所知。
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美国征战东南亚、中东、拉丁美洲和非洲地区,却对当地情况了解甚少,因此它在遥远的越南、阿富汗和伊拉克都遭受了溃败,还引起了恐怖分子的反击。所有这一切都足以制造出许多妄想式的幻觉。
美国妄想症的第三个原因是,在美国社会中,社会信任度相对较低。
美国是一个高度不平等、种族差异较大的国家,有着长期的奴隶制历史,特别是许多白人将其他人种和非英语族群视为威胁。
种族主义敌视美国黑人、亚裔、土著美洲人、拉美裔、阿拉伯人、犹太人和其他移民种族,这已成为美国文化中臭名昭著的主要特征。
这种妄想症的后果就是,它导致美国扩大恐惧,夸大危险,将其它大国制造成劲敌。冷战本身是具有教育意义的。
从冷战中吸取的教训
在美国的国家神话里,冷战就是反对强大的国际对手苏联的斗争,苏联当时企图无情地独霸世界。
美国在全世界范围内,对苏联支持的阵营发动了代理人战争,战争延伸到拉丁美洲、非洲、东南亚和中东地区。最终,美国取得了胜利,击败了其宿敌,这个敌人在1991年末从地图上消失了。
然而,对这段历史有着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解读,强调了美国的妄想症自我招致了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