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亚太区域经济合作的基础是东亚与北美在经济上建立基于市场开放规则的链接。东亚地区的经济重心和增长活力主要依靠中国,而北美的经济中心在美国。因此,中美之间的经济链接与开放合作是亚太区域经济合作的基础。当前,亚太区域经济合作进入了新的发展阶段,出现了一些新变化,其中最为突出的是美国亚太区域合作政策的转向。受美国相关政策变化和新冠肺炎疫情等影响,以亚太经合组织(APEC)为框架的亚太地区整体经济合作的动力减弱。为应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APEC领导人需要就新形势下APEC的发展进行深入讨论,在发展方向、推进方式、发展目标等方面达成重要共识。这样不仅可以为在新形势下推动APEC发展提振信心,而且可以在全球保护主义盛行、经济发展面临诸多不确定性的情况下,为推动世界各国开放合作发展释放积极的信号。
亚太地区涵盖了世界前三大经济体,经济联系紧密,在经济总量和经贸规模方面都位居世界前列,其发展走向与政策导向对世界经济发展有着极为重要的影响。近年来,亚太地区的经济关系出现了一些新变化,其中最为突出的是美国的亚太区域合作政策出现转向,特别是美国对华政策从“再平衡”到“脱钩”,使世界上两个最大的经济体走向竞争性对抗,极大减弱了亚太地区经济合作的动力。
当前APEC领导人需要就新形势下APEC的发展进行深入讨论,在发展方向、推进方式、发展目标等方面达成重要共识。图为2020年7月25日在马来西亚吉隆坡拍摄的APEC成员贸易部长视频会议马来西亚会场。
亚太区域经济合作层次及发展进程
亚太地区经济合作的主导方向是推动市场开放下的紧密经济联系,即建立基于市场开放规则的贸易与投资关系。开放的亚太区域经济合作是多层次的:第一层是亚太整体层面,主要框架是亚太经济合作组织(APEC);第二层是次区域层面,主要包括北美、东亚地区相关国家签订的自贸区协议;第三层是双边自贸区协议。不同的发展水平与经济制度,使得亚太地区的经济合作呈现发展结构多层次、发展特征多样性、发展水平不平衡以及各参与主体经济合作能力存在较大差异等特点。因此,我们难以用单一的框架与标准来观察亚太区域经济合作,需要具体分析各个不同层次的关系与发展情况。
第一,就亚太地区整体而言,APEC是开展区域经济合作的主框架。以APEC为框架的亚太地区经济合作已经有30多年的历史,其合作历程颇为波折。1994年,APEC峰会在印尼茂物召开,此次会议制定了以构建亚太地区开放大市场为宗旨的“茂物目标”(Bogor Goals)。按照目标规划,发达经济体和发展中经济体将分别于2010年前和2020年前实现贸易和投资自由化,但这一目标并没有达成。
1997年爆发的亚洲金融危机打乱了APEC原有的部署,本想通过一些部门“先期开放”的激进计划被终止,APEC发展进入调整期。进入21世纪,APEC成员为推进“茂物目标”的实施签署了多项共同协议,如2001年通过《上海共识》、2005年通过《釜山宣言》、2006年通过《河内行动计划》等,但未见显著成效。
到2010年,APEC发达经济体成员未能如期实现全面开放市场的目标。同年,横滨APEC部长级会议提出推进亚太自贸区(FTAAP)计划,但该计划在推动中遇到了困难。2009年,美国宣布领导构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破坏了APEC的统合框架。随后,东亚地区也采取行动,决定推进《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经过反复沟通,2014年在北京召开的APEC领导人非正式会议同意由中国和美国牵头,对FTAAP进行战略性研究。然而,由于各国之间存在较大分歧和美国致力于推动TPP的发展,这项研究工作最后无果而终。事实上,力图通过构建单一亚太自贸区来实现原来设定的亚太经济合作目标很难行得通。
近几年,APEC的发展遇到了危机。2017年,美国在APEC峰会上无端责难中国,破坏了APEC的合作精神。2018年,由于成员之间存在严重分歧,APEC峰会没有发表共同声明。2019年,因智利国内局势不稳,APEC领导人非正式会议被迫取消。在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下,原定于2020年在马来西亚召开的APEC领导人非正式会议将改为线上举行。届时,各国领导人需要就如何进一步加强合作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如何通过开放合作重振亚太地区经济进行讨论并达成共识。
值得注意的是,特朗普执政后奉行“美国优先”政策,对亚太地区经济合作产生严重负面影响。特朗普当局对中国施行贸易制裁和技术封堵,推动构建基于所谓“共同价值理念”的供应链圈,实际上抛弃了亚太地区的合作精神。由于新冠肺炎疫情肆虐全球,各成员不得不实施封闭措施。在这种严峻形势下,一些成员特别是美国政府一味挑起所谓“国家安全”议题,阻止疫情防控物资的流通,导致以APEC为主轴的亚太经济合作机制几乎无所作为。在此背景下,亚太地区经济合作面临更为严峻的形势。
第二,亚太地区次区域合作基于不同的目标和形式有不同的表现。在北美,由美国、加拿大、墨西哥构建的《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AFTA)是开放程度最高、规则最严格的次区域安排。不过,美国向经济欠发达的墨西哥全面开放市场,必然引发美国产业向墨西哥转移的问题。这个问题一直是美国国内政治辩论的内容,导致NAFTA受到美国国内部分民众的强烈反对。特朗普上任后,推倒了原来的NAFTA,并以双边谈判的方式重构了美国、墨西哥与加拿大的自贸区安排,增加了强制性纠正贸易不平衡的条款,并且制定了阻止墨西哥和加拿大与所谓的“非市场经济”国家(主要矛头指向中国)自主进行自贸协定谈判的条款,进一步凸显了美国对地区自贸安排的主导权和控制权。
东盟是东亚地区构建自贸区的先行者。基于东盟区域组织框架的东盟自贸区采取了分步推进和分层安排的方式,即对欠发达的成员进行照顾并给予其过渡期。东盟通过推动区内开放,优化区内市场环境,既推动了区内贸易和投资的发展,又为吸引外来资本提供了优厚条件,从而极大提升了区内经济增长活力。东盟以构建自贸区为基础,进一步推动东盟经济共同体建设。尽管当前东盟深化经济合作的努力遇到了一些困难,但是其推动区内经济合作的动力并没有减弱。同时,东盟积极推动以自身为轴心的“东盟+”自贸区建设,先后推动了与中国、韩国、日本、澳大利亚、新西兰以及印度的自贸区建设,为构建开放的东亚大市场奠定了基础。
RCEP是由东盟推动的东亚次区域自贸区建设。自2012年开始谈判,迄今已经完成了15个国家参加的RCEP基本文本(不包括印度),有助于推动基于开放与合作的东亚经济区建设。但是,新冠肺炎疫情对东亚地区的经济发展和RCEP的构建带来了不利影响。虽然目前各方都表示要在2020年年底前完成协议的签署,但有两个因素可能会影响其谈判进程。其一,日本对没有印度加入的RCEP仍存疑虑。2019年11月,印度总理莫迪表示,由于在关税、与其他国家的贸易逆差和非关税壁垒方面存在分歧,印度决定不签署RCEP。在此背景下,日本部分高官表示“日本不会考虑在没有印度的情况下签署RCEP ”。虽然日本新首相菅义伟在年内签署RCEP问题上作了积极表态,但拉印度入伙以制衡中国仍是日本在参加RCEP上的战略意图。其二,美国对日本、澳大利亚等签署有中国参加的RCEP施加各种压力,而相关国家也对中国在RCEP中的影响力心存忧惧。因此,尽管各方均表示希望在2020年年底前完成协定的签署,但各国间实际的博弈影响不可忽视。
TPP原本是美国政府打造的不包括中国的高标准亚太自贸区。但特朗普政府上台后,美国宣布退出TPP,日本则推动完成了没有美国参加的《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谈判并使其生效。日本希望美国能回心转意参加CPTPP,并在CPTPP中为美国的回归留下了空间。同时,日本希望吸引更多的国家参加CPTPP,进一步将其打造成跨区域的自贸区大框架,甚至考虑让退出欧盟的英国加入,旨在提供一种新的自贸区版本。尽管有专家呼吁中国应该考虑加入CPTPP,但日本对于中国的加入可能并不会太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