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拉美正处于深刻调整和复杂变化的关键时期,地区整体形势进入复杂敏感、脆弱多变的新阶段。这既是现阶段国际形势不稳定、不确定的局部反映,也是拉美长期积累的各种矛盾不断聚集、相互交织、相互作用的结果。美国加大介入和管控导致拉美地区政局演变、经济发展、一体化进程及对外关系面临新挑战。多数拉美国家面临的国际、域内及国内多重矛盾更加尖锐,同时遭受全球疫情带来的新冲击,防疫抗疫形势严峻。
这一轮局部动荡是拉美地区范围内的综合性问题,加之目前拉美多国防疫形势严峻,面临的困难和挑战增多,很大程度上折射出拉美长期积累的深层次矛盾。这些矛盾既有收入分配不公、医疗公共服务供给不足等经济社会矛盾,也有政争、党争等民主体制治理问题引发的政治矛盾以及美国因素的干扰影响等。拉美局部动荡的主要根源涉及政治、经济、社会及国际关系等诸多方面。
政治根源层面,竞争性民主体制存在缺陷。拉美国家经历了20世纪80年代第三波民主化浪潮以及90年代的新自由主义改革之后,政治参与的社会面不断扩大,但它们又普遍面临民主体制、政党建设不足的矛盾。正如亨廷顿所言,拉美政治不稳定的原因,是政治参与的平等性提高过快,新的社会集团被迅速动员起来卷入政治,同时政治体制的发展步伐却又缓慢,往往造成暴乱与动荡。毋庸置疑,拉美地区局部动荡带有民主政治体制问题的深刻根源。
经济根源层面,内外增长动力失衡。拉美国家多为资源型新兴市场国家,长期以来经济结构单一、产业转型升级较为缓慢,且市场和融资两头在外,极易遭受外部冲击,内生增长和自我调整受限较多。目前全球正迎来第四次债务浪潮,其中拉美多国面临严峻的主权债务风险,已成为全球新兴市场中最为脆弱的一环。多年来拉美国家经济衰退压力加速向政治、社会等领域传导,特别是目前全球疫情及国际大宗商品价格下跌进一步使拉美地区经济遭受重创。
社会根源层面,多重不稳定因素增多。近年来,拉美社会不平等加剧,失业人口增加,暴力犯罪活动猖獗,多国腐败案件频频曝光。部分国家应对新冠肺炎疫情不力,造成感染病例及死亡人数迅速上升。总体看,拉美地区在社会层面积累了诸多不稳定因素,社会整体形势趋向紧张与不稳定。目前,拉美国家应对疫情的资源、能力有限,且面临更多民生保障压力,这可能会使民众对政府的不信任感进一步上升。
国际关系根源层面,美国因素影响上升。美国总统特朗普上台后重拾门罗主义,不断加大对拉美地区的介入和管控力度,极力将拉美左右翼之间的分歧推升为拉美域内主要矛盾,导致拉美域内国家间关系更加复杂。为确保对拉政策服务于美国国内政策及全球战略议程,美国不断加快对拉美战略布局。特朗普政府试图激活美国主导的美洲体系,旨在重振美国的西半球霸权。特朗普政府对拉美国家的干涉政策是导致拉美局部动荡的最主要外部因素。
拉美地区局部动荡的导火索、表现及影响存在较大国别差异,但其动荡根源则是政治、经济、社会及国际关系等各种矛盾趋向紧张并不断激化的产物。未来一段时间,拉美地区整体局势将继续酝酿新变化,特别是全球疫情向拉美扩散蔓延以及巴西、秘鲁、厄瓜多尔等国疫情依然严峻,为拉美政治、经济和社会形势变化增添了新的复杂因素。总体看,拉美地区形势演变将面临以下重要因素影响。
第一,外源性不确定、不稳定因素持续增多。全球政治格局演变、大国关系调整及域内国家关系变化将继续对拉美国家政治发展、经济增长及地区格局变化产生重大影响。无论是拉美地区大国还是地区中小国家均将继续面临大国博弈及战略竞争压力。与此同时,由于美欧保守主义仍将持续,拉美国家在坚持多边主义立场、维护多边贸易体制和规则、推动跨区贸易谈判议程以及维护本国经济金融安全和加强债务治理等方面将面临更多外部压力。
第二,民主治理体制面临改革挑战。拉美地区局部动荡充分暴露出部分国家长期积累的尖锐政治和社会矛盾,也折射出拉美国家在民主体制、治理机制建设等方面存在的种种弊端。由于大规模社会骚乱的对抗性、破坏性给社会稳定带来极大冲击,地区国家普遍支持并承诺维护地区稳定和民主秩序。依靠民主体制框架化解国内矛盾仍是拉美国家解决问题的基本遵循,但民主治理的代表性、包容性、有效性等问题有待进一步解决。
第三,经济改革方向多受美西方影响。目前,拉美国家的政策焦虑感普遍上升,内外压力正倒逼其启动新一轮结构性改革,多国冀希望于财政、金融、劳工、养老金、教育等领域改革取得进展。在这一背景下,美欧国家及国际机构不断对拉美国家改革议程施加影响,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等国际金融机构正不断对阿根廷、厄瓜多尔等国施加政策影响;特朗普政府大力支持巴西、哥伦比亚等国加入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有意将更多拉美国家纳入西方治理体系。2020年4—5月,哥伦比亚、哥斯达黎加已经成功加入OECD,巴西、阿根廷、秘鲁等国也正在谋求加入,拉美国家仍将在美西方主导下寻求新的经济治理和改革模式。
第四,地区格局重构面临更多域内磨合。拉美国家内顾倾向进一步上升,对外关系目标更多服务于国内政策议程。地区左右翼之间的矛盾仍会延续,玻利维亚前总统莫拉莱斯赴墨西哥、阿根廷寻求政治避难,引发相关国家关系紧张。委内瑞拉、秘鲁、玻利维亚等政局仍处于过渡期,特别是委内瑞拉问题将持续成为地区焦点,并将面临更多地区右翼国家压力。上述国家内部政治矛盾或将进一步激化,并向邻国或域内扩散。此外,拉美地区一体化短期内也难以焕发新活力。
受新冠肺炎疫情冲击,拉美多国不稳定因素较前增多,政治经济局势也面临更多新变数。目前,拉美多国疫情仍处于上升期,疫情已给拉美国家政策议程带来严重干扰,多国国内围绕防疫、复工及民生政策斗争激烈,国内政治矛盾加剧。同时,疫情令拉美地区经济雪上加霜,多国债务金融风险攀升,债务违约概率大幅上升。此外,拉美国家失业、贫困人口急剧增加,社会治安不容乐观,社会不稳定较前更加严峻。特朗普政府利用疫情对委内瑞拉、古巴保持高压制裁手段,并且对协调应对西半球国家抗疫态度消极,使得西半球国家面临严重的公共卫生安全危机。
现阶段,拉美国家面临的内外复杂、多变、突发因素明显增多。针对拉美地区局部动荡现象,既要看到当今世界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大气候”,也要看到拉美地区局势酝酿新变化的“小天气”。
一是要以正确的历史观看待拉美国家所处的发展新阶段。拉美地区局部动荡的根源仍是发展和治理问题。目前拉美整体继续保持稳定,各国在加大防疫抗疫投入力度的同时,仍将刺激经济增长、保障民生、保持社会稳定作为政策优先目标,仍在继续探索符合本国国情的发展道路。
二是要以正确的大局观看待拉美国家面临的主次矛盾。世界经济增长放缓、大国关系深度调整及全球治理改革困难重重,特别是当前全球公共卫生治理机制面临挑战,导致拉美面临的外源性不稳定、不确定因素更加突出;域内政治版图加速演变,地区组织和治理机制建设陷入低潮,美国仍是拉美地区秩序和格局重构的最大外部干扰因素。
三是要以正确的角色观看待中拉关系发展前景。在冷静分析拉美局势变化的同时,要把中拉关系摆进去,理清中国在拉美地区格局演变中的地位和作用。既要看到目前中拉关系发展面临的地区复杂形势,特别是美国因素对中拉关系干扰、破坏的一面上升,同时更要看到中拉关系发展的根基日益牢固,利益融合日益深厚,抗外部干扰能力显著增强。中国将继续成为拉美国家实现长期稳定、可持续发展的战略伙伴。
(孙红波,中国社会科学院拉丁美洲研究所国际关系研究室副研究员。本文为中国社会科学院拉丁美洲研究所创新项目《构建中拉命运共同体:理论与实践创新》(项目编号:2018LMSA01)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