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月特朗普上台执政以来,美国大幅调整对华政策,在经济、安全、外交、政治等多个领域不断强化针对中国的战略竞争,采取“全政府”“全社会”策略,构建孤立中国、压制中国的多边性机制,若干政策举措甚至带有“对抗性”特征。
在2020年美国总统竞选过程中,特朗普及其竞选团队将炒作“中国议题”作为核心选举策略。总统高级顾问、竞选团队主要负责人库什纳表示,攻击中国是重建特朗普选民基础的重要途径。
此外,特朗普还针对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拜登与中国的关系进行指责,给拜登贴上“对华软弱”的标签,宣扬“如果拜登当选,中国将会占有美国”等夸张论调。
如果成功连任,特朗普及其核心政策团队会认为,过去几年美国不断升级对华施压的政策得到选民的认可。基于对特朗普竞选期间的一系列涉华言论及其第二任期施政要点等文件的分析,可以判定,进一步强化对华打压甚至是制造更多对抗,将成为特朗普政府第二任期对华政策的基本走向。如果国务卿蓬佩奥、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奥布莱恩、白宫高级顾问纳瓦罗等鹰派人物继续留任,美国对华政策的对抗性将更趋增强。
具体而言,特朗普政府第二任期的对华政策可能会呈现以下几个取向:
(一)特朗普政府会抓住疫情追责问题,进一步加大对中国的施压。
在美国国内新冠肺炎疫情形势持续恶化的情况下,特朗普竞选团队将“追责中国”与特朗普的连任进行挂扣。纳瓦罗在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期间刊文称,美国若要战胜“中国病毒”并就美国在疫情中的巨大损失向中国追责,就需要让特朗普获得连任。
预计在第二任期,特朗普等人将进一步热炒疫情追责话题,把它作为强化美国民众对华负面认知、增强其遏华政策“正当性”的重要抓手。特朗普虽然声称2021年美国将从疫情中恢复常态,但疫情很可能会进一步加剧,并导致美国的经济复苏受阻。在这种情况下,特朗普政府势将加大对中国的攻击力度,并要求中国赔偿包括美国在内的相关国家因疫情遭受的损失。玛莎·布莱克伯恩(Marsha Blackburn)、林赛·格雷厄姆(Lindsey Graham)、里克·斯科特(Rick Scott)等与特朗普关系密切的美国国会议员叫嚣,可采取减记中国持有的美国国债、征收中国在美资产等报复性举措。
除了美国自身对中国发难,特朗普政府还可能会推动相关国家共同组建针对中国的追责索赔联盟,采取联合起诉、在各国分别征收中国资产、宣布废除中国债务、收回抵押给中国的资产等恶意举措。
此外,考虑到特朗普在其第二任期施政要点中称要为未来可能出现的新疫情做好准备,美方或进一步边缘化世界卫生组织,仿照小布什时期建立的“应对禽流感国际伙伴关系”等机制,成立应对疫情的多边性安排,并将中国排除在外,借此实现利用疫情因素加大孤立中国的目标。
(二)特朗普政府将着力打造压制中国的国际架构,推动美国遏华举措的多边化。
美国战略界对特朗普政府第一任期对华政策的主要批评在于,特朗普对中国“单打独斗”,未能有效地团结盟友和伙伴共同对华施压。特朗普政府第二任期应会寻求解决这一问题,着力构建和持续巩固能够有力压制中国的机制性安排。比如,特朗普政府会推动“六眼联盟”机制(日本加入),并将“民主十国”机制构想付诸实践。此外,特朗普政府还将继续扩展“经济繁荣网络”等机制,拉拢相关国家政府、议会、企业等参与,共同限制、削弱中国在全球经济、政治、安全事务中的影响力。通过这些机制,特朗普政府将加大有关所谓“中国威胁”的信息共享,实现遏华政策和行动的多边化,进而构建蓬佩奥所宣扬的“新自由秩序”(a new liberal order)。
与此同时,特朗普政府将加大在国际组织层面的对华战略竞争,削弱中国在全球治理方面的影响力。特朗普第二任期施政要点明确提出,将“排干全球主义者的沼泽,对付那些伤害美国公民的国际组织”。下阶段,美国国家情报总监办公室或会出台有关中国影响国际组织、损害美国利益的报告,美国行政当局和国会联手落实反制举措。预计特朗普政府将对那些和中国联系较紧密或是对中国利益较重要的国际组织加大“攻势”,包括由中国公民担任负责人或高级官员的国际电信联盟、国际民用航空组织、联合国粮农组织。
(三)特朗普政府将继续推动美中经济的“部分脱钩”,进一步削弱中国在国际经济体系中的实力地位。
特朗普强调其在第二任期将对“美国制造”给予更大支持,为美国创造数千万就业岗位。特朗普团队将促进美国企业从中国回流、限制中国在全球产业链供应链中的影响力作为实现这一目标的基本条件。他认识到,对华“脱钩”需要付出巨大成本且过程漫长,因此需采取“分阶段、分领域”的方式予以推进。
特朗普政府第二任期将重点推进药品和医疗设备、通讯电子设备、机器人、国防产品原材料等产业领域的美中“脱钩”。美方将利用回流基金、税收优惠、回迁费用抵扣等方式诱拉美国企业迁出中国,如果这些企业难以回到美国,就迁入“经济繁荣网络”的成员国或地区。
此外,特朗普政府还会以国家安全、侵犯人权等理由,对中国企业和相关机构加大制裁力度,借此推动美国商业界减少与中国的联系。
在国际层面,特朗普政府除继续通过“经济繁荣网络”机制推动他国与美对华“协同脱钩”之外,还将支持其他抗衡中国经济影响力的做法。比如,美国将为日本、印度、澳大利亚共同实施的“供应链韧性倡议”提供支持,并促使该机制进一步吸纳东盟等国参与,从而在更大范围实现推动“协同脱钩”。
(四)特朗普政府将以“攻防并举”方式深化对华技术竞争,阻碍中国与国际社会的科技关系发展。
近年来,特朗普政府通过扩大“实体清单”等方式强化对华出口管制,阻碍中国获取芯片等先进技术产品,其第二任期或在“攻”的一面加大对华技术压制。
特朗普在第二任期施政要点中提出,将实现美国在月球建立永久性载人实验站并将人类送上火星,在5G和新一代无线网络技术方面赢得竞争,在提供清洁水和空气方面“继续引领世界”。特朗普政府将2021财年非国防预算中用于人工智能和量子信息科学技术的支出增加30%,总额接近22亿美元。
此外,加大技术研发投入、改革美国科研体制以应对来自中国的竞争压力,已经成为两党共识。美国国会议员正力推《无尽的前沿》这一跨党派法案,要求联邦政府未来5年增加1000亿美元支出,用于推动人工智能等领域的核心技术研发及其产业应用,并全面改组“国家科学基金”等机制。除了美国自身增加投入,特朗普政府还将推动欧日等盟友与美共同出资支持先进技术和“替代性产品”的研发。
此外,特朗普政府将进一步强化意识形态因素在大国技术竞争中的作用。美国或以“全球人工智能合作倡议”(GPAI)为模板,在先进技术研发方面深化所谓民主国家之间的协作,开发符合其价值观的技术产品与应用服务。
在“防”的一面,特朗普政府第二任期在继续收紧出口管制的同时将注重加强进口管制,进一步强化涉及技术产业的投资审查机制,施压德国、以色列等国加大对华技术封控力度,包括共同对相关中国企业和机构进行限制、在投资审查方面完善信息共享、促进涉及技术竞争的情报和执法力量建设、共同推进议会层面的相关立法等。在政府协同之外,美国还会对外“输出”其应对中国知识产权盗窃、学术间谍等问题的经验与做法,施压外国科研机构、高校和企业采取美式举措。
(五)特朗普政府将进一步限制中国在美国的影响力,推动“文化脱钩”和意识形态对立。
特朗普在大选期间频繁提及“社会主义”和“激进左翼”对美国构成的威胁,其第二任期施政要点强调要在美国学校加大“美国例外主义教育”。特朗普如胜选连任,“另类右翼”、民粹主义等思潮在美国或会更趋加剧,美国在意识形态上的“堡垒化”特征将更为显著。
在此背景下,特朗普政府第二任期或将针对中国发起更强大的意识形态“攻势”,加大宣扬所谓“共产主义中国”对美国和所谓“自由世界”构成的威胁,推进带有种族主义色彩的“反共”运动。特朗普政府将进一步炒作中国对美国政治和社会的“渗透”等话题,在文化、教育、新闻等方面加大限制两国之间的正常交流。特朗普政府还会通过所谓反间谍、反情报行动,在美国国内营造“麦卡锡主义”氛围,对中国在美相关机构和个人进行打压,不断缩限中美人文交流。
值得警惕的是,特朗普政府将利用美国国务院下设的“全球接触中心”以及新成立的美国全球媒体署等机构,针对中国展开 “信息战”行动,在推动大国战略竞争的框架下加码“叙事战争”。同时,特朗普政府将通过“全球合作及训练架构”等机制,纠集澳大利亚、台湾地区、波兰等共同应对所谓中国的“影响力行动”“虚假信息行动”,在政治层面展开对华施压。
此外,特朗普政府会继续操弄新疆问题,用“种族灭绝”这类标签将中国的相关政策和行动进行污名化,借以激化西方国家民众以及伊斯兰国家对中国的“敌意”。特朗普政府已经在国务院设立“西藏问题特别协调员”职位,预计在其第二任期,美方在中美关系中打“西藏牌”的力度会进一步上升。
(赵明昊,北京大学中外人文交流研究基地兼职研究员、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