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谈到当前亚太地区的发展与安全问题,大家肯定会有个共同的结论,亚太地区发展与安全的矛盾在加剧。
我们曾有一个亚太安全与发展相对协调的较好时候,就是在1997年东亚合作兴起到美国“印太战略”和俄乌冲突之前的这个阶段。在这个阶段,亚太地区各种地区性的合作蓬勃兴起,尽管有各种竞争性的分歧,但地区合作是亚太地区发展的重要特征。
然而,这个地区整体上的合作环境正在恶化,表现在如下方面:第一,俄乌局势使得亚太地区经济发展进一步战略化、政治化、安全化和武器化,增加了经济合作的政治成本和安全成本,合作意愿会下降。美国和西方对俄罗斯实施制裁以后,中国、印度,以及不少东南亚国家都担心美国和西方可能会对本国实施制裁或变相制裁。因此,本地区国家的经济合作意愿会降低,尤其是和美国经济合作意愿会降低,这是美国不愿意看到的。
第二,美国的“印太经济框架”作为一个整合性的地区经济秩序构建的新想法,推行起来非常困难。在宏观层面,美国“印太经济框架”还不完整也不清晰,在美国国内也受到很大的阻力。在中观层面,该框架是想和印太国家建立双边关系,但很多双边关系无法支撑这个印太经济框架,比如印太战略的重要国家印度,就对美国印太经济框架无感。微观层面,美国在印太战略和蓝点网络下的一些项目做得并不好,既缺乏资金投入,也没有“一带一路”倡议中的项目那么具体实在。所以,美国的“印太经济框架”也不太容易推行。
第三,本地区的各种经济合作机制都面临较大困难。比如,我把“一带一路”面临的困难称作“两头堵中间塌陷”。“两头堵”就是在欧洲发展很难,在亚太地区又遭到“印太战略”的围堵,“中间塌陷”是指在“一带一路”的腹地,从哈萨克斯坦到乌克兰的欧亚地区已经开始“塌陷”了。印度目前不在任何一个经济合作框架之内,既不是RCEP(《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的成员,也不想申请CPTPP(《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对DEPA(《数字经济伙伴关系协定》)也没有兴趣。中日韩的合作本来就受安全的影响,现在安全环境恶化以后,加之日韩新政府对华政策并不友好,中日韩合作的推进就更困难了。美国小布什总统期间在APEC上提出的亚太自贸区,中国也曾有所回应,但现在中美是否愿意把亚太自贸区再捡起来可能也很困难。我始终认为,有日本推进的CPTPP存在,美国“印太经济框架”的需求性就小,美国在政治上可能不会支持CPTPP。
第四,唯一取得进展的是RCEP,更重要的是“后RCEP”时代的发展。在后RCEP时代,东盟力推东盟印太展望。但在美国拜登版的印太战略中,并没有提及东盟-印太展望。
怎么办呢?我有几个建议:一是应提倡去安全化,尽管未来趋势是泛安全化,但亚太地区不去安全化就没法发展,而亚太地区存在的合法性就在于发展、地区经济合作。要相信钟摆效应,有个从去安全化到再发展化的回摆过程。
二是要相信发展的力量,也就是市场的力量。尤其是在将来疫情控制住之后,这个地区会有非常强劲的发展需求,各方要利用好这波需求。
三是要维护RCEP,继续推进东盟-印太展望所提供的一种合作框架。因为大国竞争激烈,中小国家提出来的倡议更应该得到尊重和借用。
四是还要探讨多种版本互联互通的兼容性。G7提出的B3W,美国的印太战略及其蓝点网络,欧洲的“全球门户”,印度的“季风计划”,中国的“一带一路”等等,都提出了全球互联互通的合作方式。但各个版本的互联互通具有竞争性。但是,无论多难,都要探讨不同版本互联互通的兼容性,可以做出一个清单,包括正面清单,写可以具体做什么,包括产业链怎么合作;负面清单,写我们不做什么,作为一种规范。
在形势不好时,我们应该有点理想主义,拟定一个发展与安全更加统筹协调的目标,往这个方向去奋进。
(本文作者为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北京大学国际战略研究院特约研究员翟崑。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平台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