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扩大高水平对外开放，积极稳外贸、稳外资。2024年，中国外贸经受住多重挑战，规模再创历史新高。近年来，中国对外经贸活动展现出强劲韧性，呈现出一些新亮点、新趋势。认识把握这些新趋势，对稳外贸、稳外资具有重要意义。笔者主要从中国对外经贸活动重塑的角度来做一些思考。

主体重塑：民营企业优势日益明显

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在中国对外经贸活动中，外资企业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其占外贸的比重在2006年一度接近60%，但这一比重到2023年则降至30%。与此形成对照的是，民营企业在外贸中的重要性则日益提高。据海关统计，2024年前11个月，民营企业进出口21.99万亿元，增长8.7%，占我外贸总值的55.3%，比去年同期提升2个百分点。同期，外商投资企业进出口11.67万亿元，增长1.1%，占我外贸总值的29.3%。经济大省的外贸数据也呈现同样趋势，如在广东，民营企业进出口占比62.4%、增速16.5%，外资企业进出口占比31.2%、增速1.4%；在江苏，民营企业进出口占比45.2%、增速8%，外资企业进出口占比46.9%、增速6.9%；在浙江，民营企业进出口占比81%、增速7.6%，外资企业进出口占比12.5%、增速5.4%。从这些数据中不难看出，民营企业在外贸占比和增速方面的优势日益明显。

在全球供应链重组的背景下，国际资本流动正表现出一些新的趋势，包括部分资本从中国撤离回到其母国或者转移至第三国。大多数外资企业的出口依赖度都比较高，在短期内，外资的撤离或转移不可避免地对外贸尤其是出口的发展带来冲击。不过，从微观层面来看，随着民营企业逐渐成为外贸发展中的主导力量，中国对外贸易将有望回稳：首先，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来，通过向外资企业学习和从出口中学习，民营企业不再是国际市场的“新手”而是“常客”，它们已经积累了丰富的市场经验，可以更准确地把握国际市场的“脉搏”；其次，与外资企业相比，民营企业可以更准确地掌握国内市场、政策和环境的变化，从而更清楚自身在国际市场的比较优势；最后，不少民营企业本身已经成长为国际性企业，可以很好地在国内市场和国际市场之间产生链接。未来，要借出台民营经济促进法的东风，把对民营经济的无差别待遇落到实处，充分发挥民营企业外贸“主力军”作用，加大力度护航民营企业“扬帆出海”，激发更强的发展动能。

优势重塑：新赛道开拓外贸发展新空间

相当长一段时间以来，中国对外贸易的优势主要是在传统赛道，尤其是在劳动密集型产业、低技术含量部门和低附加值区段。然而，传统赛道在国内市场上的规模优势并没有转化为在国际市场上的可持续性的竞争优势。以汽车行业为例，在燃油车领域，通过招商引资，中国汽车行业的规模得以壮大，但本土企业的竞争力却依然有限。最近15-20年来，在传统赛道之外，新赛道在中国普遍性地成长起来：在汽车行业，有燃油车，也有新能源汽车；在金融行业，有传统支付，也有数字支付；在商业领域，有传统商超，也有电子商务。在出口方面，表现最突出的就是“新三样”，即电动汽车、锂电池和光伏产品。据统计，中国在2024年，电动汽车出口量首次突破200万辆；锂电池出口39.1亿个，创历史新高；光伏产品连续4年出口超过2000亿元。2024年前11个月，广东电动汽车出口增长39.8%。2024年，深圳比亚迪新能源汽车全年出口42.8万辆，同比增长76%。

从中观层面来看，新赛道逐渐成为中国外贸发展的新优势，在“稳外贸”中发挥的作用日益重要：首先，中国企业在传统赛道是“跟随者”，但在新赛道是“先行者”，技术领先和供应链优势是基础，外贸发展的可持续性更强；其次，新赛道拓展了中国的外贸发展空间，发展中国家成为重要的贸易伙伴，在生产和生活低碳化的背景下，发展中国家对于新赛道产品的需求空间很大；最后，在传统赛道领域，中国企业在发达国家往往处于相对劣势的谈判地位，但在新赛道领域，中国企业借助技术和供应链方面的优势，在谈判地位上更有话语权。未来，中国企业竞逐新赛道，要在服务好国内市场的基础上，在国际市场培育超越“零和博弈”的竞争力。

伙伴重塑：在岸、近岸和友岸成为趋势

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在对外经贸活动中，发达国家是中国主要的贸易伙伴。然而，随着外部环境的变化，亚洲近邻特别是东盟国家正日益成为中国最重要的贸易伙伴。在2001年，东盟占中国外贸比重的8.2%，到2023年，这一比重是15.4%，接近翻了一番。在2024年前11个月，从外贸占比和增速来看，我国前三位贸易伙伴依次是：东盟占比15.8%、增速8.6%，欧盟占比12.8%、增速1.3%，美国占比11.2%、增速4.2%。在广东、江苏等经济大省，对东盟的进出口也增速明显。由此可见，东盟作为中国的贸易伙伴，其地位正变得越来越重要。

在全球供应链重组的背景下，在岸、近岸和友岸成为对外经贸活动发展的趋势。对中国而言，东盟和其成员国兼具“近岸”和“友岸”的特征。从宏观层面来看，随着东盟国家逐渐成为中国最主要的贸易伙伴，中国对外贸易有望回稳向好：首先，中国和东盟互为近邻，彼此是天然的“近岸”，发展经贸关系具有地理和文化优势；其次，东盟是中国的FTA伙伴，也是“一带一路”的主要伙伴，双方都是RCEP的成员，这些制度性的安排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双方是彼此的“友岸”；最后，中国和东盟都面临经济发展的紧迫需求，对于全球化和自由贸易持相似立场，有助于双边经贸关系的稳定。未来，要优化布局，跳出“舍近求远”的思路，重视发展与近邻的经贸关系，把单纯的贸易和投资关系升级到具有韧性的供应链关系。

通道重塑：“出口”和“出海”相互促进

相当长一段时间以来，出口是中国经济参与国际经贸活动的主要通道，截至2023年，中国已经连续15年成为全球最大的出口国。从出口占GDP的比重来看，2006年一度高达36.0%。然而，自中美贸易摩擦升级以来，“脱钩断链”的现实风险走高，针对中国的贸易保护主义不断蔓延。在这种情况下，单纯借助出口方式实现中国产业和企业竞争力变得更加困难。2023年，出口占GDP的比重降至19.7%。随着中国经济的不断发展，对外投资逐渐成为中国参与国际经贸活动的重要通道。2001年，中国对外投资规模97亿美元，2023年则达到了1853亿美元，接近之前的20倍。通过对外投资的方式，可以在国际市场实现中国产业和企业的竞争优势。近年来，“出海”成为热词，传统赛道的中国企业在海外布局的同时，新赛道的中国企业也加快了在海外布局的步伐。

在这个背景下，我们需要对出口有更为理性和全面的认识：首先，出口（对外贸易）和出海（对外投资）都是发挥中国产业和企业国际竞争力的通道，二者的相对重要性会伴随中国发展阶段和国际环境的变化而变化；其次，在垂直专业化分工和任务贸易快速发展的阶段，出口和出海相互促进，是一个互补关系。但在全球化放缓和贸易保护主义抬头的背景下，出口和出海可能表现出此消彼长的关系；最后，在对外经贸主体、优势和伙伴重塑的背景下，民营企业、新赛道和近邻在对外投资中的重要性日益增加，这种发展趋势有助于出口和出海的互补性发展。举例来说，新赛道领域的民营企业在东盟国家的投资，大多数与垂直专业化分工和任务贸易相关，这种投资不仅不会取代贸易，还会推动贸易的进一步发展。未来，要发挥政策的引导性力量，优化出口和出海的相对关系，避免从一端走向另一端，发展具有可持续性的经贸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