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13年提出“一带一路”倡议,到两年前首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举办,“一带一路”从愿景到现实,正在朝着和平、繁荣、开放、绿色、创新、文明的方向不断走深走实。
正在北京召开的第二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更是吸引了来自全球100多个国家的数千名代表与会。
在会议召开之前,围绕本届高峰论坛将如何共同推动“一带一路”合作实现高质量发展等问题,记者专访了国家发改委一带一路建设促进中心主任翟东升。
从“大写意”转向“工笔画”
问:贯穿本届论坛的主线是共建“一带一路”实现高质量发展,为什么制定这样一个主线?
翟东升:2019年是“一带一路”建设推进的第六年。和五年前相比,无论国际还是国内形势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就国际形势而言,以美国为首的一些国家开始奉行单边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使国际经济秩序出现波动,中美贸易摩擦加剧。但与此同时,经过五年的努力,“一带一路”倡议已经得到了国际上的普遍响应。国内而言,中国自身已经从高速发展进入高质量发展的阶段,十九大提出要提高对外开放的层次和水平。可以说,“一带一路”建设已经进入第二个阶段。
2018年8月27日,在推进“一带一路”建设工作5周年座谈会上,习近平总书记发表重要讲话指出,“一带一路”建设已经从谋篇布局的“大写意”阶段转向精雕细琢的“工笔画”阶段。以此为标志,此后“一带一路”的工作重点发生了重大变化。
在第一阶段,主要是顶层设计和政策机制的构建上。目前,顶层设计基本完成,重点转向施工。所以,第二阶段的特征非常清晰,是以项目建设为重点,抓落实。要干实事,出实招,见实效。围绕项目建设的一些配套措施和政策也要进一步完善。
问:本次论坛首次举办企业家大会,为工商界对接合作搭建平台。这一新增环节的用意是什么?
翟东升:这样做更呼应了共建“一带一路”的性质和定位。“一带一路”本质上是一个经济合作的倡议。外界总是将其解读为地缘政治战略,给它涂上政治或军事的色彩,这是不准确的。中国一直在倡导,共建“一带一路”要坚持遵循市场规律,以市场需求为主导,以企业为主体。举办企业家大会可以突出企业的主体地位,强调“一带一路”的经济合作属性,这是非常有必要的。
互联互通仍是重中之重
问:此前五年,在“一带一路”建设初期,基建先行。在基础设施的互联互通方面,是否实现预期目标?
翟东升:基础设施建设是共建“一带一路”的重头戏,也是基础,从五年来的成果看,远超预期。
但也要看到,相较于巨大的市场需求而言,现有成果只是阶段性的,基础设施建设潜力非常大。下一阶段,“工笔画”的线条是重大项目,而重大项目主要集中在基础设施的互联互通、产业投资和境外园区的建设。尤其是基础设施的互联互通,涉及铁路、公路、港口、能源管道、水利设施、城市市政设施等多种门类,仍然是下一阶段建设的重中之重。
问:五年以来,中国在“一带一路”建设过程中有哪些经验可以让国际社会借鉴?
翟东升:在国家间战略对接上,中国做得比较成功。虽然“一带一路”是中国提出的,但这不仅仅是中国的战略,而是和世界各国一起遵循共商、共建、共享的理念,平等合作,共同发展。各国都有自己的发展战略,中国和他们的战略进行对接,在找到双方战略契合点的基础上协同推进。
以俄罗斯为例,它主推的是欧亚经济联盟,于是中国加强和俄罗斯在中亚地区的合作,这是欧亚经济联盟和“一带一路”重合的部分。中国通过采取这种国家间的战略对接,让更多国家逐渐认可接受了共建“一带一路”倡议。联合国也指出,“一带一路”倡议与联合国在2015年通过的《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达到了完美的和谐。
习近平主席要求在共建“一带一路”时坚持正确的义利观,以义为先、义利并举,不急功近利,不搞短期行为。也就是要算大账,不能只算经济账,目标要放长远一点。有些国家可以先予后取,有些可以多予少取,特别贫穷的国家某些时候只予不取。共建“一带一路”倡议是希望全世界获得共同发展,互利共赢,不是你输我赢。这是中国式合作与西方援助的不同之处,中国的对外合作不附加任何条件,都是有商有量,契合发展中国家的心愿。
问:除了经验以外,在“一带一路”建设过程中,中方还面临哪些挑战?
翟东升:这些年我国企业“走出去”非常迅速,但是大多数企业还没有实现国际化,缺乏国际化合作经营的经验。比如,是否熟悉外国的法律,经营过程中是否生态环保优先。人才,尤其是综合性的人才也普遍面临短缺,比如一些偏远发展中国家的小语种人才。这是客观现实,急不得,只能逐渐积累经验。
在融资方面,渠道相对单一,还没有实现多元化融资。以进出口银行和国家开发银行等政策性银行为主,而且模式也相对单一,多以贷款这种间接融资的形式,债券、股权等直接融资不够多。国外资本参与得不够,这一定程度上把风险集中到我们身上,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共建“一带一路”的大发展,应该吸纳更多的国际金融机构参与进来。
借鉴改革开放经验
问:在部分“一带一路”共建国家,投资环境复杂,会面临很大的地缘政治风险和安全风险。如何有效规避风险对于共建“一带一路”非常关键。对此,您有什么建议?
翟东升:在投资“一带一路”时,一定要有所为,有所不为。投资项目要仔细筛选,当然首先要有充分的信息。因此,我们要求中国驻外使馆、专业化机构要进行风险评估,减少企业投资的盲目性,提前向企业预警。
问:建设“一带一路”共建的境外合作产业园区,是促进中国与共建国家经济深度融合和互利共赢的重要平台。2018年上半年,“一带一路”共建国家在建境外经贸合作区82家,新增投资25.9亿美元,占中国境外经贸合作区新增总投资的87%。你对这种模式如何评价?
翟东升:在境外建设产业园,实际上借鉴了中国改革开放40年来建立各类经济、科技产业园区的经验,也就是筑巢引凤。对于经济基础薄弱的一些发展中国家而言,建立园区尤其具有现实意义。因为很多“一带一路”共建国家的发展水平低,基础设施较差,和我国改革开放初期很像,国家无法提供更多的公共服务,只能在某一特定区域,进行“聚宝式”建设。
这也有利于产业集聚,形成相对比较完整的产业链,使生产成本大幅降低。因此,这种模式受到了很多国家的欢迎,对中国企业自身对外投资也非常有利,单打独斗风险更大。
但在调研中我们发现,也存在一些问题,比如企业办社会的现象。受限于一些国家的治理水平和公共服务能力,园区内部的医院、商场、学校,甚至道路都是园区企业来建,几乎回到了中国计划经济时期,从长远来看会给企业带来很大的负担,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因此,中国通过和园区所在国政府沟通,提出我们的关切,要求对方承担起他们应该负担的部分。我国向这些国家提供援外资金时,可以要求用于园区配套项目,更有针对性。
问:高质量发展的另一个关键词是绿色可持续发展,如何在共建“一带一路”过程中落实绿色发展的理念,打造绿色“一带一路”?
翟东升:中国在提出共建“一带一路”倡议之初,就明确要坚持生态优先的发展理念。在实践过程中,中国政府部门也是这样要求企业。一方面要求企业在生产和施工的过程中要注重生态修复和环保减排;另一方面,也投资了很多环保产业,包括新能源的建设,比如风电,光伏发电、核电、太阳能发电等。还有对外输出中国先进的生态治理技术,比如荒漠化治理,污水处理等,中国都已经走在了世界前列。
但也要承认,目前的对外投资中仍有传统产业。政府部门可以考虑制定“走出去”产业目录,对一些高能耗、高污染产业,不仅在中国不允许建设,也不允许它们转移,对企业形成一定约束。还要充分发挥行业协会和商会的作用,推行行业自律和内部监督。
(原标题:“一带一路”进入第二阶段——专访国家发改委一带一路建设促进中心主任翟东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