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佳骏:​​德桑蒂斯,代表“特朗普主义”未来的政治新星
2022年08月12日  |  来源:世界知识  |  阅读量:3189

进入2022年中期选举周期,美国共和党人正在极力推动所谓的“文化战争”,如全面禁止堕胎,禁止公立学校在性别、性取向和种族议题上对学生进行所谓“灌输”,等等。佛罗里达州无疑走在这场“战争”的最前沿,其最重要的推手便是该州州长罗恩·德桑蒂斯(Ron DeSantis)。当前,德桑蒂斯在共和党内是仅次于特朗普的“红人”,外界对其参加2024年大选的呼声也颇高。

2020年9月8日,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抵达佛罗里达州,佛州州长德桑蒂斯(左二)到机场迎接。

“草根青年”的逆袭

1978年9月,德桑蒂斯出生于佛罗里达州杰克逊维尔的一个工薪阶层家庭。他是家中长子,母亲是名护士,父亲是收视率调查公司AC尼尔森的电视盒子安装工。德桑蒂斯虽出身平凡,但天资聪慧,考入常春藤名校,先以“极优”成绩从耶鲁大学取得学士学位,后以“优等”成绩取得哈佛法学院法律博士学位。他也特别能吃苦,大学期间勤工俭学,做过废品回收、家具搬运工,还凭借一技之长(他是耶鲁校队队长),在青少年棒球训练营当过教练。

毕业后,德桑蒂斯披上戎装,以军法检察官的身份加入美国海军。他曾在梅波特海军基地和关塔那摩基地服役,2007年被派往伊拉克前线,担任当时在拉马迪开展行动的海豹突击队律师,向突击队队员介绍交战规则,比如什么时候可以开枪、如何对待战俘和囚犯等。服役期间,德桑蒂斯曾获铜星勋章,退役后仍是海军预备役少校。

总结德桑蒂斯从政前的经历,可以说他已经取得了成为一名光鲜政客所需的全部标签。退役回国后,德桑蒂斯做了两年联邦检察官。2012年佛罗里达州重划国会选区,在离德桑蒂斯家乡不远的新第六国会选区出现了一个空缺席位,德桑蒂斯随即加入选战。事实上,他早有准备:2011年正值“茶党”运动鼎盛时期,他写了一本名为《我们开国元勋的梦想:奥巴马时代的首要原则》(简称《梦想》)的书,显然是要为日后从政做铺垫。

《梦想》一书指出,奥巴马向富人增税、将更多的钱花在非富人身上,是对宪法的攻击和建国原则的悖离,因为宪法的目的应是“防止通过政治手腕重新分配财富”。他宣称,“民众要求重新分配财富或以其他方式破坏财产权的压力将永远存在”,宪法的作用就是要阻止大多数人制定他们想要的经济政策。德桑蒂斯通过自己著作展现的尖锐保守意识形态赢得了“茶党”团体的支持,也在佛州最保守的第六选区引起共鸣,这种“意识形态秀”最终帮助他在2012年赢得选举,此后又成为国会众议员,以极大优势两次连任。

在国会的六年时间里,平民出身的德桑蒂斯对立法几乎没有产生过实质性影响,国会却给他提供了成名的平台。德桑蒂斯是国会极右翼保守派俱乐部“自由连线”的创始成员,也是拒绝提高债务上限而将政府推向违约边缘的“关门保守派”成员,还是逼迫建制派共和党人、时任众议长约翰·博纳辞职的重要推手。

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后,德桑蒂斯意识到右翼的能量正在不同渠道里加速涌动,2017年决定竞选佛州州长,并将自己定位为“最坚定的特朗普捍卫者”。他在竞选活动中刻意模仿特朗普特有的手势,看起来就像特朗普在镜子前讲话。他还在竞选广告中向特朗普“致敬”:他给儿子朗读特朗普的《交易的艺术》,还指导女儿用玩具积木“建墙”。他定期出现在福克斯新闻台的节目中,抨击民主党人针对特朗普发起的“通俄门”调查,从而成功引起特朗普本人的注意。不久之后,特朗普在推特上为其背书,尔后又和他一起出现在竞选集会上。德桑蒂斯在民调中的支持率立刻大幅上涨,顺利赢得党内初选。

在接下来的州长选举中,他的对手是塔拉哈西市市长、佛州首位非洲裔州长候选人安德鲁·吉勒姆。连民主党自己也没想到,在愈发保守化的佛州,民主党选民竟会推选出进步派身份的吉勒姆参选州长。最后,德桑蒂斯只是以极微弱的优势赢得选举,日后特朗普经常炫耀,如果不是得到了他的支持,德桑蒂斯根本就不会赢。但不管怎样,德桑蒂斯完成了“逆袭”,从草根男孩披荆斩棘成为一州之长,但他显然不满足于此,还有更远大的目标。

2021年7月1日,美国总统拜登前往佛罗里达州公寓坍塌事故现场,在佛州州长德桑蒂斯(左二)陪同下听取事故简报。

“文化战争”斗士

从德桑蒂斯的“逆袭”之旅看,他之所以能用不到十年时间就接近共和党政治的巅峰,靠的不仅是对保守派原则的坚持,也是他对党内权力中心的敏锐洞察。特朗普在位四年,拉开了美国基督教右翼对自由派主导的主流社会文化进行集体反抗的序幕。德桑蒂斯意识到,共和党人真的喜欢“文化战争”的争吵,于是利用手中的州长行政权,有针对性地挑起保守派和自由派之间的狭隘斗争,把佛州这个向来最大的总统“战场州”变成政治右翼的“试验场”。

一是放任新冠疫情。秉持自由主义愿景的德桑蒂斯把应对疫情的方式置为这场“文化战争”的中心战场。他抵制长期封锁,反对“疫苗护照”和口罩强制令等限制性措施,是美国最早开放学校及公共场所的州长。自由派一直把德桑蒂斯描绘成受意识形态驱使、藐视科学的“恶棍”,甚至戏称他为“死亡桑蒂斯”(DeathSantis)。奇妙的是,佛州在“躺平”的情况下,其发病率和死亡率竟然没有高出全美平均水平,这给了德桑蒂斯吹嘘的“资本”:让成年人工作,孩子在学校接受教育,经济状况比其他州要好,没有批评者预测的灾难性后果,所有这些“靠的都是我”。德桑蒂斯把自己定位为“佛罗里达自由州”的首领,收割了不少民意,也顺理成章地被视作特朗普的政治继承人。

二是鼓吹“家长教育权”。疫情把学生困在家里学习,使得学生家长能够更加了解学校在教什么、孩子在学什么,家长因而希望能更多掌握学校教育的主导权,这给了德桑蒂斯炒作社会保守主义议程的新机会。他策划出“三重奏”:提高课程透明度,反对教授批判性种族理论,强化教学内容中的性别意识形态。德桑蒂斯签署了对佛州课堂和图书馆藏书内容进行更严格审查的“课程透明度法案”,要求所有小学都必须提供一份可搜索的清单,列出他们图书馆里可被用于教学的每一本书。这个法案实际上是让家长在小学可以使用什么课本和图书馆书籍方面拥有更大话语权。

德桑蒂斯签署了在佛州州内推动反对批判性种族理论的“停止‘觉醒’法案”。批判性种族理论的教学是2021年11月共和党人格伦·杨金赢得弗吉尼亚州州长选举的决定性议题。自那以后,该议题成为美国社会和政治的“避雷针”。德桑蒂斯自然反对这种基于种族的教义,在他签署法案后不久,佛州教育部就要求各校撤下50多种数学教科书,理由是书中提到了批判性种族理论。

德桑蒂斯还签署了“家长教育权利法案”(民主党的反对者将该法案称作“不要提同性恋法案”),禁止公立学校在幼儿园至三年级阶段展开任何关于“性取向或性别认同的课堂教学”。从许多普通父母的角度看,批判性种族理论的教学充其量只是对其孩子进行知识上的“灌输”和误导,与性别意识形态问题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三是打造民粹主义品牌。德桑蒂斯也把保守派的怒火引向佛州企业巨头华特迪士尼公司。迪士尼可谓佛州“独立王国”,有自己的土地和特殊税收地位,同时通过政治献金操控着该州两党政客。今年3月,迪士尼公司表示反对“家长教育权利法案”,德桑蒂斯随即提出一项新法案,剥夺迪士尼的特殊税收地位。他的这一行为也是在警告其他大公司,做好本职工作即可,不要被其内部的进步主义员工绑架成为“文化战争”的棋子。此举使得德桑蒂斯成功树立起民粹“局外人”的形象。

“特朗普主义”的未来在谁手中

近期有不少关于特朗普与德桑蒂斯不和的传闻在美国坊间流传,也有一些迹象表明,特朗普确实害怕德桑蒂斯的风光遮挡住自己在2024年复出的希望。今年4月,特朗普一度宣称他正在考虑选择德桑蒂斯做自己在2024年的竞选伙伴,似乎是要压制德桑蒂斯的政治野心。不过至少从目前情况看,特朗普依旧是共和党内的“灵魂人物”,其影响力短时间内不会式微。

但是,德桑蒂斯向共和党人提供了另外一种前景:一位可以利用特朗普产生的所有右翼民粹主义能量却没有前总统性格缺陷和政治包袱的政党领导人;一位能在热点社会问题上既展现特朗普式“好斗”,又利用政府权力开展“文化战争”的“实干派”。有观点甚至把德桑蒂斯称为“称职的特朗普”。从这个角度看,德桑蒂斯有能力把基于道德理由反对特朗普的共和党选民“找回来”,也有潜力笼络住由特朗普带入共和党阵营的极右翼团体。有了德桑蒂斯,共和党现在有了更大的可能从特朗普手中夺过“MAGA(让美国再次伟大)运动”的旗帜,由“更靠谱”的人掌舵向右调转美国航向的计划。如果真是这样,世界有可能将面对一个“称职的特朗普主义”政客领导的民粹主义政党抑或是民粹主义美国,这意味着什么?目前没有人知道确切答案。

(作者为上海市美国问题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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