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从1918年开始至今的当代苏格兰民族主义运动（以下或简称为“运动”）中，以保守党和工党为代表的英国各政党与以苏格兰自治协会和苏格兰民族党为代表的苏格兰各地方性政党，在不同时期各自围绕着自己的政党利益与政治目标，对“运动”分别采取了漠视、打压、反对或支持的态度——这在客观上缓和或促进了苏格兰民族主义并最终对“运动”起到了“推手”或“引擎”的作用。

一、“要求自治”阶段:1918年9月～ 1979年5月

（一）苏格兰各地方性政党：不遗余力地引导和推动着“运动”的发展

1918年，苏格兰自治协会（SHRA）在格拉斯哥成立。成立后不久，协会就采取举办会议和办理杂志等方法，将人们的注意力吸引到“议会对苏格兰的不充分安排上”。1920年，苏格兰民族联盟在伦敦成立。成立之初，针对英国“欺骗”苏格兰人民的行为，苏格兰民族联盟发起了重新解释或理解苏格兰历史的活动。1924年，在吉本（Gibson）加入后，联盟斗争的范围逐步从文化扩展到其它领域。从1927年开始，苏格兰民族联盟还试图与自治协会进行谈判，采用政党合作的方式来推动苏格兰自治。

这一时期影响较大的苏格兰地方性政党还有苏格兰民族运动（SNM）和格拉斯哥大学苏格兰民族联合会（GUSNA）等。1934年，在上述政党合并的基础上，苏格兰民族党（SNP）成立。但苏格兰民族党在成立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表现并不出色。直到20世纪60年代，由于拥有“大量的新成员”和“更加协调一致的领导人”等，苏格兰民族党才开始打破僵局，走到了苏格兰民族主义运动和选举的前列。可以说也正是在此情况下，1975年苏格兰民族党经过思索，提出了“走向独立”的口号；1977年则进一步更改为“完全独立”。

（二）英国工党：政党利益下的客观选择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英国长期以来保守党与自由党相互对垒的局面逐渐被工党于保守党所取代。而保守党历来都是反对苏格兰自治的坚强“堡垒”。因而出于斗争的需要，工党即使不愿意支持自治但也必须有所“表示”。并且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工党与苏格兰民族主义运动在目标上又出现了一定程度上的重合，因而工党更倾向于支持苏格兰自治。

此外，更为重要的是，英格兰一直是保守党传统意义上的选举“领地”，而工党与保守党在威尔士又经常相差无几，加之在简单多数制的选举制度下对于选区的选择也非常重要等，苏格兰自然就沦为工党战胜保守党的关键性“票仓”。可以说也正是在上述因素的综合作用下，1924年工党上台后面对严峻的经济形势对苏格兰自治的态度虽有所冷淡，但最终还是做出了允许其成员向议会递交有关苏格兰自治的议案等行为。1928年苏格兰国民党（NPS）成立后，伴随着苏格兰国民党的壮大，工党不得不在选举问题上更多地考虑苏格兰的民族主义因素了。1934年苏格兰民族党成立后，苏格兰的民族主义势力进一步增大。在这种情况下工党若想胜出，必须充分考虑到包括苏格兰民族党等在内的各种苏格兰民族主义力量的要求，同意苏格兰自治。

进入20世纪60年代后，伴随着苏格兰民族党的复苏，苏格兰民族党更是获得了进一步的选举成就并煽动苏格兰的民族主义。在这种情况下，1973年由工党政府主导成立的皇家宪法委员会提出《基尔布兰登报告》；1974年，工党在大选胜利的基础上又进一步推出了名为《英国内部分权：讨论性的选择》放权绿皮书等。

1976年，工党政府在经过讨论后向英国议会提交《苏格兰和威尔士法案》。但由于该法在经过议会表决后最终失败，工党推动苏格兰自治的势头被迫中断。1979年3月，关于“苏格兰是否实行自治”的苏格兰全民公投失败后，工党被迫解散议会进行大选。

二、“努力分权”阶段:1979年5月～1998年12月

（一）保守党“僵化保守”，苏格兰民族主义“风云再起”

1979年5月大选后，英国进入了一个长达18年的保守党连续执政时期。保守党在上台后没有继续前任的苏格兰自治政策，相反它还通过一系列的改革措施，走上了一条加强中央集权的发展道路。

保守党加强中央集权的措施主要是通过其掌握的一系列财政手段来实现的。例如1980年，保守党出台了《地方政府计划和土地法》；1982年又出台了《地方政府财政法》等。这些措施大都“伤害”了苏格兰，引起了广大苏格兰民众和当地政府的不满。

保守党政府的其它一些措施更是直接激起了广大苏格兰民众的“愤怒”。例如从1979年开始，保守政府进行了大规模的私有化改革。但就苏格兰而言，在传统老旧产业相对集中的情况下，保守党的私有化改革带来的更多的是工厂倒闭、工人失业等，许多苏格兰家庭因此而陷入生活上的困难。

1989年，保守党政府又率先在苏格兰推行“人头税”。这等于是拿苏格兰先开一刀。并且这种看似公平的政策实际上忽略了人们经济上的不平等。尤其是对于相对贫困的苏格兰人民来说，这种“一刀切”的税收制度更是有故意剥削与压迫之嫌。

1990年，在众多人的反对声中，撒切尔夫人下台。继任的保守党梅杰政府在苏格兰自治问题上态度虽有所缓和，但苏格兰民族主义的势头已经起来。在这种情况下，在1997年的英国大选中，工党以压倒性的多数胜出。翌年《苏格兰法案》获得通过。苏格兰民族主义运动由此进入“争取独立”的下一阶段。

（二）工党坚持不懈，支持并推动苏格兰进行分权

长期以来，工党一直对苏格兰分权抱以“三心二意”的态度。但是在1979年5月后，形势发生了变化：通过1979年的苏格兰公投，工党看到了苏格兰独立的决心；保守党的上台也使工党明白只有在苏格兰实行真正的分权才能从根本上吸引住苏格兰，从而确保自己选举的胜利。在这种情况下，工党逐渐由原来的“形式上的分权”转向为“真正的分权”。

1983年工党在苏格兰成为第一大党后，工党支持苏格兰分权的决心进一步增强。1984年工党苏格兰执委会催促各选区工党加入以复兴苏格兰自治运动为目的的“争取苏格兰议会活动”。1987年工党又提出了新的苏格兰法案，并对包括苏格兰议会选举等内容进行了详细的规定。1989年工党领袖金诺克更是承诺如若工党在下次大选中获胜，将立即提出设立苏格兰议会的立法提案。

进入20世纪90年代后，在工党的领导下，苏格兰制宪会议又先后通过了《朝向苏格兰议会：给苏格兰人民的报告》等报告。1994年布莱尔上台后不久便开始实施有关在苏格兰和威尔士下放权力的“开放民主”政策。1998年，在工党的支持下苏格兰经过公投，有关分权的事宜顺利地获得通过。

（三）苏格兰民族党“不辞劳苦”，引导和推动着苏格兰人民进行分权

在保守党执政期间，与工党一样为争取分权而“努力”的还有苏格兰民族党。但民族党在这一过程中历经曲折。前有所述，自从20世纪60年代，苏格兰民族党开始“复苏”。进入20世纪70年代后，民族党又北海油田的基础上大打“石油牌”。但另一方面，自从1979年的苏格兰自治公投失败后，苏格兰民族党内部一直存在着严重的思想分歧：以“79团”为代表的一方和以传统派为代表的另一方围绕着本党的定位等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争论。这就导致苏格兰民族党在随后的几年里一直难有作为。

1984年，由于在意识形态等问题上达成了一致，苏格兰民族党的支持率开始回升。进入20世纪90年代后，苏格兰民族党的情况进一步好转。1990年经过竞选，萨尔蒙德成为党魁。新上任的萨尔蒙德年富力强、能力出众。因而在萨尔蒙德的领导下，苏格兰民族党可以一方面继续向保守党和工党施压，另一方面则有能力采取措施用以加强苏格兰民族党与其它党派之间的合作。苏格兰民族主义运动在以萨尔蒙德为首的苏格兰民族党的带领下继续前进。

三、“争取独立”阶段：1998年12月至今

（一）工党和自民党执政成绩平平，苏格兰民族主义再次涌起

1997年保守党下台工党上台执政后，苏格兰民族主义暂时进入一个低潮的阶段。但另一方面，由于工党在选举过程中为了拉拢选票，不断加大对选民的承诺，同时分权的实施也使得广大的苏格兰民众欢欣鼓舞，其内在的“情绪”在得到实质性的“肯定”后进一步高涨。这反过来又促进了苏格兰的民族主义。

1999年，根据《苏格兰法案》，苏格兰进行了分权后的首次选举。选举的结果是工党仅获得苏格兰议会129个席位中的56个。工党只好选择与自民党联合执政。但由于两党的执政理念并不相同，因而它们在联合执政时的效率大打折扣。

2003年苏格兰议会选举后，工党被迫选择继续与自民党联合执政。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偏低的行政效率和由此导致的许多不尽人意的分权措施下，许多苏格兰人的不满情绪日益加重。例如2006年的一项研究表明，是年大约有58%的苏格兰人认为反社会的行为进一步增多，39%的人认为医疗机构体系变得更差等。广大苏格兰人对在联合政府的不满由此可见一斑。苏格兰的民族主义在对工党和自民党联合执政所带来的不满中再次涌现起来。

（二）苏格兰民族党始终如一，领导和推动着苏格兰民族主义走向独立

1999年的苏格兰议会选举后，伴随着分权的实施，苏格兰的民族主义也迅速降了下来。在此情况下，苏格兰民族党在2001年的英国大选等选举中都遭到失败。直到2007年，在自身经历改革和苏格兰民族主义再次升起的情况下，苏格兰民族党才得以在苏格兰议会选举等选举中再次获胜。

但另一方面，苏格兰民族党在这一过程中从未灰心。相反，在党首斯维尼和萨尔蒙德的带领下，苏格兰民族党一直都在想方设法地推动着苏格兰民族主义和自身的发展。例如在2004年的一次特别会议上，针对党内行政人员过多等问题，斯维尼提出了相应的改革方案。同时也正是在这次会议上，苏格兰民族党正式将斗争的目标从“自治”更改为“独立”。

2011年苏格兰民族党在苏格兰议会选举中再次获胜。在这种情况下，苏格兰独立公投已成必然。2012年10月，英国的首相卡梅伦和苏格兰事务大臣萨尔蒙德最终在爱丁堡签订了准许苏格兰进行公投的《爱丁堡协议》。苏格兰的民族主义运动由此进入实质性的独立阶段。

其实早在爱丁堡协议签订之前，苏格兰民族党就联合其它党派，在苏格兰建立了名为“赞同苏格兰”的竞选组织并展开了相关的活动。此外，苏格兰民族党还充分利用其它一切可能的机会与渠道，努力宣传苏格兰独立的好处。有些成员甚至于还向包括爱尔兰在内的部分国家寻求支持，以期能够通过外部力量来达到支持苏格兰独立的目的等。

2014年9月，轰轰烈烈的苏格兰独立公投如期而至。虽然最后是统一派占了上风，但苏格兰民族党并未就此罢休。进入2020年后，在由于新冠疫情和英国脱欧给英国带来的双重压力下，苏格兰民族党要求独立的决心更加坚定。因此笔者有理由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苏格兰民族主义运动一定会再次袭来，苏格兰民族党必然还会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

四、结语

从以上可以看出，在当代苏格兰民族主义运动中，英国各政党和苏格兰各地方性政党分别扮演了“推手”或“引擎”的角色。可以说也正是在它们的作用下，苏格兰民族主义运动才能不断“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并最终徘徊在独立的边缘。同时从以上的论述中我们还可以看出，在民族国家的社会结构下，民族主义依然是当前西方各有关阶层相互团结的法宝；在西方民族-社会问题频出和民族-地区分离主义势力跃跃欲试的情况下，我们应进一步加强对其有关民族和政党问题的研究，只有这样才能做到洋为中用，更好地维护我们的国家利益和筑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作者：余涛，中国社会科学院西亚非洲研究所博士后；杜红娟，渭南职业技术学院讲师，原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本文摘自《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21年第6期《当代苏格兰民族主义运动中的政党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