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芬•罗奇(Stephen S.Roach)
华盛顿对中国的攻击已经达到了全新的水平
如今,在指控和反指控中,中美冲突已经明确进入了危险地带。
尽管中美在6月下旬即将举行的大阪G20峰会上达成某些协议的可能性仍然很大,但这样的协议大多都是表面上的。继对2000亿美元中国输美产品加征的关税从10%上调至25%后,美方又进一步威胁启动对剩下的3250亿美元中国输美产品增加关税,同时对华为展开全面攻击。由于美国对中国的压力急剧上升,表面协议达成的可能性也在一天天地下降。
华盛顿对中国的攻击已经达到了一个全新的水平。共和党和民主党现今很难达成一致意见。但指责中国是造成美国经济困境的罪魁祸首,却成为美国政界的和鸣。特朗普曾是自由贸易的支持者,政策亲商,但如今接管了共和党,却对关税张开了双臂。对于支持工人阶级的民主党人来说,他们中的许多人早就发出过全球化和贸易自由化的危险警告,转变为关税战士自然相对容易。在多年滥用贸易行为之后,两党的共同论调表明,现在是美国该站出来反对中国的时候了。
今天美国对中国的攻击已经远远超出了大约30年前对日攻击的强度。当时,美国制造业首次感受到就业和工资的压力,这可以追溯到贸易赤字的急剧扩大。重商主义的日本是罪魁祸首,他们执着于压低日元汇率,占上世纪80年代初美国商品贸易逆差总额的42%左右。这导致了1985年所谓的“广场协议”,当时五大工业国联盟联合干预外汇市场将日本置于货币升值中,导致资产泡沫和持续了几十年的经济停滞和通货紧缩。在仔细研究了日本的教训之后,中国领导层拒绝了西方类似的建议。因此,华盛顿采取了不同和更强硬的策略来应对中国的威胁,他们认为中国的威胁要比上世纪80年代末日本的威胁严重得多。
从日本到中国,美国很快又将自己视为受害者,把自己造成的经济问题归咎于他人。然而,这种推卸责任的行为与宏观经济学最基本的原理背道而驰。经济学专业的学生很快就学到了简单的国民收入核算恒等式,即投资等于储蓄。这一问题的必然结果是:当各国缺乏储蓄,希望投资和增长时,为了吸引外资,他们必须从国外借入盈余储蓄,并常年保持账户赤字。自1982年以来美国每年都经历过国际收支赤字(1991年除外,当时美国向其他国家收取发动海湾战争的军事行动的少量盈余),这些国际收支逆差是造成贸易逆差的主要原因。但由于贸易逆差源于宏观储蓄-投资失衡,它们的范围往往是广泛的,或者说是多边的。事实上,2018年美国对102个国家的商品贸易出现逆差。
这就是抨击中国的漏洞所在。没错,2018年,中国占美国8790亿美元商品贸易逆差的48%。这使得它成为当前美国政策辩论中的借口。在这场辩论中,他们认为“让美国再次伟大”的唯一办法是消除中国的部分逆差,从而也能够减轻美国工人的压力。
要是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对于储蓄不足的美国经济,多边问题没有双边解决办法。以中国为核心的解决方案就像“打鼹鼠”游戏(编注:无用而重复的工作,指试图解决问题的尝试是表面的,结果只是暂时的)。由于2017年末特朗普减税的时机不合时宜,直接的可能性是导致国内储蓄进一步低迷。在不解决储蓄问题的情况下,消除一部分贸易逆差,只意味着贸易将从中国转移到其他外国生产商手中。由于中国是美国成本最低的外国供应商之一,这意味着贸易转移必然会流向成本较高的外国生产商。这就相当于在美国消费者头上增税。
针对中国的猛烈攻击可能会对美国经济产生反作用,这引发了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为什么美国政府要推行如此不一致的战略?答案既是霸权扩张的结果,也是针对所谓中国的不公平贸易行为的反映。随着美元作为世界储备货币地位的加强,美国已经发展出了一种无限制扩大财政赤字的倾向,这是以发行美元计价的本币债券作为支撑的。
更别提医疗体系的低效了,它消耗了GDP的18%,国防预算基本上等于位居其后的7个军费支出大国之和。华盛顿政府宁愿在财政政策上如此鲁莽,也不愿向美国公众坦白。他们宁愿把这样一种策略的后果归咎于其他国家的贸易行为,也不愿认真地照照镜子在自己身上找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