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芝加哥大学国际政治教授约翰·米尔斯海默3月19日在英国《经济学人》周刊网站发表题为《为什么西方对乌克兰危机负有主要责任》的文章，全文摘编如下：

乌克兰战争是自1962年古巴导弹危机以来最危险的国际冲突。如果我们想防止它继续恶化，并设法结束它，了解它的根源至关重要。

西方尤其是美国要对这场危机承担主要责任。

美国不断挑起冲突

乌克兰的麻烦开始于2008年4月的北约布加勒斯特峰会。当时，乔治· W·布什政府推动该联盟宣布乌克兰和格鲁吉亚“将成为成员国”。俄罗斯领导人立即作出愤怒回应，称该决定是对俄罗斯的生存威胁，并且誓言要挫败它。然而，美国无视莫斯科的红线，向前推进，要把乌克兰变成俄罗斯边境上的西方堡垒。该战略还包括另外两个因素：拉近乌克兰与欧盟的距离，使其成为亲美“民主国家”。

这些努力最终在2014年2月引发了敌对状态，起因是一次（美国支持的）起义导致亲俄的乌克兰总统维克托·亚努科维奇逃离该国。作为回应，俄罗斯从乌克兰手中夺取了克里米亚，并且助推了乌克兰东部顿巴斯地区爆发的内战。

接下来的重大对抗发生在2021年12月，直接导致目前的战争。主因是乌克兰即将成为事实上的北约成员国。这个过程始于2017年12月。当时，特朗普政府决定向基辅出售“防御性武器”。然而，“防御性”的概念根本不明确，这些武器对莫斯科及其在顿巴斯地区的盟友来说无疑具有攻击性。其他北约国家也加入进来，向乌克兰运送武器，训练其武装部队，允许其参加空军和海军的联合演习。

在拜登执政期间，乌克兰与美国的关系继续加强。美国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和乌克兰外长德米特里·库列巴去年11月签署的重要文件《美乌战略合作伙伴宪章》体现了这一承诺。

不出所料，莫斯科认为这种不断变化的局势是不可容忍的，并从去年春天开始向乌克兰边境调集军队，以向华盛顿表明决心。但这没有产生任何效果，拜登政府继续向乌克兰靠拢。这导致俄罗斯在去年12月引发了全面外交僵局。随后的谈判失败了，正如布林肯明确表示的那样：“没有变化。不会有任何变化。”一个月后，普京进攻乌克兰，以消除在他看来北约构成的威胁。

西方说法颠倒是非

对形势的这种解读与西方的流行说法相悖。后者把北约的扩张描述为与乌克兰危机无关，反而将之归咎于普京的扩张主义目标。最近发给俄罗斯领导人的一份北约文件显示：“北约是防御性联盟，不对俄罗斯构成威胁。”现有证据与这些说法相矛盾。当前问题不在于西方领导人声明北约的目标或者意图何在，而在于莫斯科如何看待北约的行动。

普京当然知道，在东欧征服和占领大片领土的代价会让俄罗斯望而却步。尽管他对俄罗斯与乌克兰的紧密关系抱有信念，但试图夺回整个乌克兰就像是试图吞下一只豪猪。此外，包括普京在内的俄罗斯决策者几乎从未表示过要征服新领土以重建苏联或者建立一个更大的俄罗斯。相反，自2008年布加勒斯特峰会以来，俄罗斯领导人一再表示，他们认为乌克兰加入北约是一个必须阻止的生存威胁。

很能说明问题的是，西方领导人在2014年之前很少把俄罗斯说成是欧洲的军事威胁。事实上，在那之前，北约东扩的目的是把整个欧洲变成一个巨大的和平区，而不是遏制危险的俄罗斯。然而，一旦危机爆发，美国和欧洲的决策者都不会承认，他们试图让乌克兰融入西方，从而激怒了俄罗斯。他们宣称问题的真正根源是俄罗斯的复仇主义及其即便不征服乌克兰也要控制该国的愿望。

制裁将俄推向悬崖

我有关这场冲突起因的说法应该不会引起争议，因为自20世纪90年代末以来，许多美国著名外交政策专家一直警告北约不要东扩。布加勒斯特峰会召开时担任美国国防部长的罗伯特·盖茨认识到：“试图让格鲁吉亚和乌克兰加入北约确实太过火了。”

我的解读的要点是，我们正处于极其危险的境地，而西方政策正在加剧这些风险。对俄罗斯领导人来说，乌克兰局势与挫败他们的帝国野心没有多少关系，这关乎应对他们所认为的对俄罗斯未来的直接威胁。普京可能误判了俄罗斯的军事能力、乌克兰抵抗力量的有效性以及西方反应的范围和速度，但我们绝不能低估大国在认为自己陷入困境时会有多么冷酷无情。然而，美国及其盟友正在变本加厉，希望让普京遭受耻辱性的失败。他们正在增加对乌克兰的援助，同时利用经济制裁对俄罗斯实施大规模惩罚，普京现在认为这一举措“类似于宣战”。

目前存在乌克兰以外局势升级的严重威胁，更不用说核战争的危险了。如果西方不仅在乌克兰战场上挫败莫斯科，而且对俄罗斯经济造成持久的严重损害，其实就是在把一个大国推向悬崖边缘。普京随后可能会转向动用核武器。

目前不可能知道化解这场冲突的条件。但是，如果不理解其深层原因，我们就无法在乌克兰被毁灭、北约最终与俄罗斯开战前结束它。

（作者为美国芝加哥大学国际政治教授约翰·米尔斯海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