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能否取得“正面突破”？

随着6月16日开城工业园一声巨响，朝韩共同联络办公室大楼化为废墟，朝韩对话渠道中断。随后，朝鲜表示将在金刚山旅游区和开城工业区等非军事区部署兵力，并在边境附近地区重启军事演习。作为应对，韩国也向非军事区附近部署军事力量。

朝鲜半岛局势再度恶化。文在寅曾表示，2018年《板门店宣言》开启了半岛“不可逆转的和平之门”。可如今看来，这扇“和平之门”出现了新的裂纹，一如数十年来半岛局势的从缓和到紧张的反复循环。

朝鲜为何突然“发难”？专家认为，朝鲜近来一系列对韩强硬举动，既是表达不满，也有以压促谈之意，试图通过制造一定的地缘烈度，以打破两年多来的无核化谈判僵局。

那么在未来，朝鲜能否能够取得“正面突破”？面对当前局面，韩美会强势施压，还是妥协应对？半岛局势将进入一个怎样的新阶段？南方日报记者就此采访了两位半岛问题专家。

传单是“突破口”而非问题本身

近段时间以来，朝鲜方面多次指责韩方纵容“脱北者”向朝鲜方向散发反朝传单，态度日趋严厉。

4日，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第一副部长金与正发表讲话警告，如果韩国不采取相应措施，朝方将拆除开城工业园区或关闭朝韩联络办公室，甚至废除2018年9月两国签署的《〈板门店宣言〉军事领域履行协议》。5日，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统一战线部发言人再次警告将关闭朝韩联络办公室。9日，朝方宣布将切断朝韩间一切通讯联络线，并表示要把对南工作全面转换为“对敌工作”。13日，金与正发表谈话说，朝方即将对韩采取行动，不久将会看到朝韩联络办公室“支离破碎的悲惨场景”。

16日，朝鲜炸毁了位于开城工业园的朝韩共同联络办公室大楼。这一常设联络机构始于2018年的朝韩首脑会谈，建设土地由朝鲜方面提供，经费由韩国负担。这一“对话窗口”，曾被视为半岛局势转暖的象征。

分析人士指出，朝鲜近来一系列对韩强硬举动既是表达不满，也有以压促谈之意。朝韩联络办公室对两国关系具有重要意义，朝方此举恐令一度缓和的半岛局势再次陷入对峙局面。

“传单问题更像是朝方表达立场的突破口，而不是问题本身。”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东北亚研究所所长笪志刚对南方日报记者说，朝方借传单事件表达不满，根本原因是，朝方认为其这两年中做出了一些让步，比如销毁宁边核设施等，但并未获得实质性回报。

朝鲜希望从国际社会得到什么？无疑是解除制裁。

2019年2月在越南河内举行的第二次“金特会”上，朝鲜提出全面解除制裁的要求，美国则要求朝鲜首先申报核设施和接受国际核查等。双方在“无核化”的先后顺序上无法取得一致，最终未能达成协议。

在这之后，制裁依旧，朝美无核化谈判陷入停滞。其间虽然有零星沟通和“表示友好”，但并无任何成果取得。甚至随着时间推移，朝鲜2019年12月初还在西海卫星发射场进行了“非常重大的试验”，有猜测认为这可能是一种新型火箭或导弹发动机。

据新华社报道，2019年底是朝方为朝美对话设定的“最后期限”，但美方依然没有拿出令朝方满意的解决方案。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朝鲜劳动党在2019年的最后四天召开了七届五中全会。新华社指出，从朝鲜媒体的报道看，此次会议宣示朝鲜内外政策发生较大变化，即从过去的对内全力发展经济、对外通过展现和平姿态来促进谈判，转变为对内经济和军事并重、对外通过施加压力来推动谈判。

另一个因素是，去年的朝鲜粮食歉收和今年的新冠肺炎疫情，令制裁中的朝鲜经济雪上加霜。吉林大学行政学院国际政治系教授王生表示，经济困境给朝鲜带来较大压力，也增加了朝鲜“刻不容缓解决问题”的决心。

朝鲜称韩国“口惠而实不至”

据朝中社报道，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统一战线部长张锦哲在6月12日的讲话中，用“口惠而实不至”来形容韩国。他表示目前北南关系出现这样的结果，是因为韩国方面没有决心和能力兑现自己作出的承诺。

笪志刚认为，在近年来朝美接触中，韩国政府一直扮演者“中间人”的角色。在朝鲜方面看来，文在寅既然通过推进朝美对话、安排朝美领导人会晤获得政治优势，那么同样应该对朝美对话停滞负责。

据朝中社报道，金与正在6月17日的讲话中，指责文在寅政府将韩美关系置于北南关系之上，“一切北南关系问题都经白宫批准而处理”。从中或能窥见朝鲜方面的不满。

韩国《中央日报》则透露，面对朝鲜连日来的谴责声音，文在寅17日在座谈会上仅表示“必须忍耐，通过朝鲜和美国对话设法走出困境”。

韩国舆论也不乏批评文在寅的声音。韩国《东亚日报》评论说，朝鲜的威胁程度越高，韩国政府和执政党的“对朝求爱”行为越积极。文在寅政府的国家安保室核心人物不熟悉朝核问题，对朝鲜强硬路线抱有“毫无根据的乐观论”，对朝韩关系恶化“难辞其咎”。

《华盛顿邮报》17日评论，朝美第二次首脑会晤“不欢而散”后，朝鲜与美国对文在寅“中间人”的角色失去了信心。由于《板门店宣言》中承诺的朝韩经济合作项目因美国对朝制裁受阻，文在寅政府试图在朝、美两国中寻求平衡的努力，最终以“激怒”朝鲜告终。

王生认为，韩国也应加大对朝政策自主性，优先解决朝鲜的安全诉求、发展诉求等实际问题。“朝鲜方面已明确拒绝‘没有成果’的对话。韩国若不想再走‘回头路’，须在美韩同盟与发展朝韩关系之间作出艰难选择。”

目前来看，韩国仍然迫切希望同美国取得一致。韩国外交部半岛和平交涉本部长李度勋17日紧急前往华盛顿，会晤美国副国务卿比根，但会面的具体地点和时间未公开。

笪志刚提出一种可能：虽然文在寅的支持率较高，但是随着朝鲜不断施压、威胁，很可能使韩国国内民意反转。目前文在寅的支持率已由今年最高点跌去了十几个百分点，韩国政府恐怕不得不作出一些强硬回应。

逼迫美国重回谈判桌

韩朝联络办公室大楼被炸毁后，朝韩军事“冷对抗”烈度加剧。朝鲜军方发表新闻公报，称已进入充分备战的状态，包括重新向非军事区部署民警哨所的“4个军事领域方针”；韩国军方也开始向非军事区部署坦克和重型装备。

韩联社指出，朝鲜公布的“4个军事领域方针”已事实上违反了2018年朝韩签署的《九一九军事协议》，显露出撕毁协议的意图，今后韩朝之间出现偶发性军事冲突的可能性加大，韩朝关系恐倒退至协议签订前的“冷战状态”。

笪志刚表示：“半岛局势经历此次‘短兵相接’，可能已重新回到了20年前，至少也回到了2017年。”

笪志刚分析，朝鲜在此次事件中的真正目的是制造一定的地缘烈度，以打破两年多时间的无核化谈判僵局。具体而言，朝鲜希望通过敲打韩国，制造紧张局势，“让朝韩关系重新成为热点和大国政策中的难点，逼迫美国等国家重回谈判桌”。

目前，美国并未“接招”，除了例行公事般的声明，只有以“朝鲜半岛武器级可裂变物质的存在和扩散风险”为由，继续延长一年对朝制裁。

特别是，随着美国孤立主义倾向的越发明显，其是否会为“盟友”出头，也引起国际舆论的广泛质疑。

韩联社17日分析指出，朝鲜充分意识到，在美国大选前不太可能得到任何制裁减免，因此将继续加大军事和非军事威胁，为特朗普的第二任期或拜登的第一任期做准备。韩联社还援引原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韩朝事务主任苏·米·特瑞（Sue Mi Terry）的观点：朝鲜暂时并未触及特朗普的底线。

“特朗普没有过多的精力去处理外交。美国自己的抗疫、种族矛盾，加上他还要为大选造势，现在有点焦头烂额。”笪志刚表示。但同样的，特朗普也可以选择将朝鲜当做博弈筹码。“如果选举到了难分伯仲的时候，不排除会打出这张底牌。”

但笪志刚也指出，面对朝鲜“挑衅”，近几天，美国朝野尤其是军方，主张以军力示强的声音有所加大。这也势必影响美国整体的对朝政策。

而据韩媒报道，朝鲜从6月18日开始修复此前被炸毁的前线哨所。朝鲜在非军事区设有150多个监视哨所，2018年对其中10个进行了爆破和拆除。另外，美韩军演或将重启，美国国防部官员表示，美国一直在与韩国沟通有关重启联合军演以及在半岛部署战略武器事宜。

那么回到最初的问题：朝鲜试图打破僵局的举动，究竟最终促使美国让步、放松制裁，还是激化矛盾、进一步滑向战争边缘？朝鲜利用其“战争边缘”政策，以施压促谈话能否成功？专家均表示，目前未知因素过多，尚难以准确判断。

但总体看，一种可能是，结局要等到美国大选后揭开，届时在民意压力下，美国或许会主动做出选择。另一种可能则是，在长时间的僵持后，由某个意外事件打破平衡。

王生表示，如果韩、美两国无法拿出有效的应对方案，不排除朝韩对抗升级的可能。

南方日报驻京记者 泠汐 王诗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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