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总统特朗普去年曾警告朝鲜,“他们将面临世界上从未见过的烈焰与怒火”。新年伊始,朝鲜没面临“烈焰与怒火”,特朗普总统倒先迎来了《烈焰与怒火》。迈克尔·沃尔夫的这本新书,声称揭示了这位总统的“独家内幕故事”,想证明“特朗普现在竟是以这样的精神状况和处事方式来担纲总统重任”。
书一发布引来巨大关注,但也有着不少质疑和批评。该书作者沃尔夫以发表耸人听闻或无法被证实的材料出名。这本书也被认为是“小说”,更重解释和评论而不是准确性。但问题恰恰就在于这本书的“不准确”。
这本书中称,特朗普始终抱有“玩票”心态,根本没指望赢得大选。问题在于:就是这个“玩票”的,却被美国人民选为了总统。这才是最重要的。竞选过程已经昭示了美国政治的一些深层问题。特朗普不是通过比拼内外政策主张,而是通过一次次对竞争对手的冷嘲热讽上台的。在这一过程中,虽有联邦调查局“不太谨慎的介入”等因素,但实质上却体现了美国选民对所谓建制派精英民主政治的厌倦与逆反心理。特朗普“玩票”玩成了总统,就像一个京剧票友玩票玩成了明星,在美国人看来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沃尔夫通过“玩票”特朗普,也挣得了名气和钱,也很正常。但一个大国的政治,能被轻易地以这种“玩票”姿态来对待,这对美国自身和世界,都是一个风险。
美国社会对政治的态度日益轻浮,这不仅是对美国自身安全的不负责任,也是对民主政治的嘲讽。特朗普是美国人民选出来的总统,但美国的很多精英致力于并非常享受对他的嘲讽。仿佛不如此,就不能证明自己的政治正确和思维理性。但事实上,嘲讽特朗普就等于嘲讽特朗普的支持者,就等于宣布美国是由理性和非理性两个群体组成的。这不仅是对美国社会的不尊重,事实上也动摇了民主政治的基础:选民具有类似的政治理性和性质,所以才应该有相同的政治权利。
美国政治结构正面临严峻挑战。在美国三权分立的政治结构中,立法机构是地方的,也自然是分裂的、多元的。而总统,由于其权力来源和行政权力的集权特征,成为美国政治中统一、联合的力量来源。一定意义上,今天美国总统的职权,是以美国建国之初汉密尔顿联邦主义精神为基础的。但总统的权力是不确定的,经常体现为其利用手中的行政资源,去“说服”其他人和政治势力的能力。前总统尼克松就曾试图根据另外一种“疯人战略”模式执政。尼克松试图告诉他的对手,自己是不可预测的,是被恐惧的和应该被尊重的。但这一模式,最终证明不可持续。
不管原因如何,特朗普总统至今没体现出“说服”其他人的意愿和能力,也没体现出通过“发疯”而让政治对手屈服的能力。在国内,虽然共和党在两院中都占多数,但特朗普至今只通过了一部减税法律。甚至是行政体系内部,美国也没真正进入“特朗普时代”。在800多个局级以上官员中,特朗普任命的不到百人。根据皮尤公司民调,在特朗普执政第一年里,美国两党的党派差异进一步扩大,美国政治变得更分裂了。在国际上,尽管特朗普称自己办公室的“核按钮更大”,但并没能让朝鲜屈服。
这一状况已经影响到美国的民主形象。尽管有人说,美国民主的成熟就体现在,即使没有总统,美国政府可以照常运行。但总统是美国民主政治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也是美国作为一个主权国家的最主要象征。一个没有总统参与和领导的政治模式,还可以被称为美式民主政治吗?
过去2年来美国的政治生活,已经昭示了美国社会的一个趋势: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国际上,不惜一切追求胜利和利益,成为一个新的价值指针。美国人本来乐于谈论责任和道德。无论是真是假,美国都有一些人乐于在国家利益之上包上一层道德外衣。这一群体,对于维持美国政治的运行是非常重要的。但现在,看起来,美国政治和社会运行所依赖的这个群体,正表现出萎缩的趋势。
在这个意义上,《烈焰与怒火》这本书对特朗普也可能会有利。美国社会已经分裂,特朗普不可能讨好所有人,甚至已不能取悦大多数人。在这种情况下,巩固自己的支持群体,就比与反对者妥协更加重要。特朗普的支持者们长期认为,美国总统被一群政客和说客包围着,早就不能本着美国国家利益正常行使自己的职权。特朗普是一名“叛逆型”总统,一直遭受美国建制派政治精英的打压和诋毁。这本《烈焰与怒火》,会被当成建制派诋毁特朗普及其支持者的又一例证。在这种情况下,特朗普的支持者们可能会更加积极、主动地站在特朗普身边,继续给他支持。
(作者是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