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的缺憾:个人无法逾越
我大学时期的最大的遗憾之一是没有读到过CarlWoese (1928-2012)教授在1977年发表的两篇文章。Woese是上个世纪最为伟大的分子演化生物学家,没有之一。因此,如果我的下一篇关于细胞起源的文章能够被接受的话,我将献给Carl Woese,以表达我的敬意。
Carl Woese
那个时候,改革开放刚刚开始没多久,国家还是非常贫穷的。那个时候的,武汉地质学院,总共有大概40基本英文小说(其中还有一些其实是,中文小说的翻译版,比如,沈从文的《边城》。是的,我读的《边城》是中翻英版!)。
英文的杂志除了地质学的一些专业杂志,就只有Science和Nature的影印版(也就是盗版,印刷质量肯定也不怎么地),年代大致从1980年开始。
而Carl Woese在1977年发表的两篇文章都不在Science和Nature上。一篇发在PNAS,第一次甄别出“古细菌”这一个大的domain。
基于对核糖体16SRNA的比较,他在PNAS的文章首次表明,除了(真)细菌和真核生物之外,还存在着另一类生物:古细菌(Archaea)。也就是说,此前大家通常理解的“原核生物”,其实有两个不同的大类:真细菌(Eubacteria)、古细菌(Archaea)。就凭这一点,Woese也称的上是上个世纪最伟大的演化分子生物学家(没有之一)。而他居然没有获得诺贝尔奖,实在不公平。
古细菌示意图
Woese和Fox在1977年的另一篇发在Journal of Molecular Evolution(JME,分子演化杂志)上,而这篇文章甚至可以认为是一个更为重要的突破。在这篇论文中,Woese明确提出了“细胞演化”的概念,而这是一个概念性的贡献。
事实上,他的论文的题目就是“The Concept of Cellular Evolution”。这篇文章为他后来更加重要的第一个细胞的起源(the origin(s) of cell(s))奠定了基础。
遗憾的是,学界并没有认真对待Woese的这个概念性突破,而他自己也把这个问题搁置了20年。直到1998和2002年,他自己才又重新捡起来这个问题,并且大大推进了这个概念性的突破。
在这两篇发表在PNAS上的文章中,Woese第一明确提出,第一个细胞的起源(theorigin(s) of cell(s))才是生命起源(the originof life)中更为关键的问题,也是更为可解的问题,因为我们大致可以通过构建演化脉络,确定地球上所有生命体的最后一个共同细胞祖先(LUCA)大致具备了那些功能以及基因(比如,是否具备生产生物能量载体ATP的功能及其基因)。
因此,这个概念性的突破,为现在一个重要的领域,“人工细胞”研究也奠定了基础。因为我后来对起源问题丧失了兴趣,我是很晚才知道Carl Woese的研究的。可想而知,如果我在上大学的时候就知道他的研究,我想我肯定会去追随他。但这只能是不可能的反事实了。但这是不可能的:估计当时刚刚改革开放的中国,没有一个图书馆有JME这本杂志。那个时候,没有互联网,甚至整个中国都没有几台传真机。
从我个人的遗憾可以看出至少三个要害点,而这些要害点和我的个人完全无关:一个时代的遗憾,任何个人都无法逾越。
如网络热词:“时代的一粒灰,对一个人就是一座山”。无论一个人多优秀,只要一个国家和世界一流的科学技术没有顺畅的交流,再多的天赋也会被浪费掉在完全无用的思考和思辨上——
1. 要想发展,必须和世界一流的知识(生产)体系能够顺畅交流。
因为各种原因,新中国从1949-1978年,和世界一流的知识(生产)体系是割裂的。这意味着,中国的科学技术,在这个阶段,即便我们有钱,也不可能取得普遍的大进步。
2. 要想发展先进的知识,必须能够保障知识的流动。
一方面,我们不能自己和世界一流的知识(生产)体系割裂开来。另一方面,我们也不能让别人把我们世界一流的知识(生产)体系。说到这,在1978-2019/20年,世界的知识体系对我们的大致开放的。现在,我们和世界的知识体系的联系面临被切断的危险。这个可能的结局,是当下中国面临的最为深远的严峻局面之一。
3. 国家和家长都必须鼓励中国的孩子们尽早接触一些自然世界,触摸自然科学和技术,少读点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我曾经也很喜欢诗词歌赋,甚至也写点歪诗。)
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可以陶冶情操,但是对于科学技术和经济增长的贡献肯定只是间接的,甚至是非常少的。
简单地说,唯有保持与世界先进的知识和技术的通畅和广泛交流,中国的科学才能持续进步。
科学进步不能只靠内循环。
太过痴迷中国历史,中国典籍,其实就是一个知识的内循环,最后变成一个“死循环”。
科学研究与创业的相似和不同
一些朋友们可能知道,我从2018年10月开始创业,做了“掌中星球”这个新一代的一体化的旅游是商业平台。
从根本意义上,科学研究和创业,特别是基于一定的技术的创业,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为了解决一个或者多个真实的技术问题(或者说需求)。
对科学来说,科学家试图满足自己对世界的好奇心的需求。而基于一定的技术的创业,也是为了解决某个或者多个具体的需求。因此,我一直认为,任何一个国家如果想发展技术,发展经济,就需要不仅仅鼓励科学家和技术人员创业,而且要提供各种便利来方便科学家和技术人员创业。
比如,我思考“生命的起源”或者“细胞的起源”是为了解决这样的问题。而开发“掌中星球”则是为了解决两个实际的问题:
1)如何让旅行和旅游变得更加轻松便捷,特别是不需要花大量的时间来做攻略等等。
2)大家都意识到旅游能够扶贫。但是,许多农村或者地方并不能成为旅游目的地,甚至谈不上成为民宿所在地。那如何让旅游能够更加广泛地带动农民脱贫?这个问题不仅仅是中国面临的问题,而是所有发展中国家面临的问题。
(唐世平,复旦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国际政治学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