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鲁郑:两个半因素决定中欧关系走向
2020年12月08日  |  来源:观察者网  |  阅读量:3527

皮尤中心每年都会发布反映世界各国及其领导人影响力和民众信任度的民调报告。根据2018年的调查报告,美国总统特朗普在其中得分最低,只有27%的受访民众对他在国际事务中正在做正确的事情持有信心,欧洲国家西班牙只有7%的受访民众支持这位美国总统,其次是法国9%和德国10%。70%受访民众对他没有信心。

中国处理国际事务的方式,不仅促成了自己的迅速发展,而且还和欧美融入一体。特别是在这个过程中形成了以中国为核心的全球产业链。以致于欧美都到了连口罩、医药用品都依赖中国的地步。

中国文明这个特性对于追求全球霸权的美国来讲没有意义,但对不追求霸权的欧盟非常不同。欧盟很难和中国翻脸、承受摊牌的代价。对美国而言,霸主地位的价值超过任何其他利益,它可以为了捍卫霸主地位而放弃其他利益,这也是为什么中美贸易丧失了压舱石作用的原因。但欧洲没有这样更高的利益,它既不可能和中国成为盟友,也不可能成为敌人。

至于半个因素,是经济。本来以中欧这样的体量,经济不会是根本性因素。从道理上讲,中国用经济捆不住美国,也捆不住欧盟。但是欧盟有一个特殊性,它是由法德作为核心的。因为德国是一个特殊的国家,它不能发展军事,也不能有地缘政治战略目标,它只有发展经济。德国对中国经济上的依赖本来就很大,在疫情时代,由于只有中国经济复苏,这种依赖会更大。德国对华出口占整个欧盟对华出口的一半。随着中国经济进步发展,这种依赖会更强。除非未来德国能够成为正常国家,否则这种就很难改变。德国在欧盟中的份量决定了欧盟不会和中国摊牌和真正对抗,所以我把经济算做半个因素。

图片来源:新华社

我个人认为,这两个半因素能够决定中欧未来至少二十年左右的关系:既有合作,也有竞争,但不会有对抗。至于再远的未来,可能不存在今天我们所理解的中欧关系了,原因是欧盟的前景很暗淡。

欧盟处于一体化和应对危机抢时间的状态。即目前全球性的挑战和危机越来越大,需要欧盟尽快一体化来应对。但欧盟一体化在主权国家概念下推动迟缓甚至倒退,以致于出现危机和挑战跑到一体化前面的状态,导致欧盟无法有效应对危机和挑战。比如这次疫情,欧盟发挥的作用极小。欧盟对大规模难民问题的不当处理,也是英国脱欧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欧盟一体化逆转的重要原因。

我们看二十一世纪以来,欧盟频频发生危机,一波接一波:2009年主权债务危机、阿拉伯之春引发的难民危机、2016年英国脱欧和民粹主义全面崛起、2020年新冠危机。欧元区用了足足十年才走出2008年的全球危机,意大利则一直都没有走出来,然后就遇到了更大的打击:新冠疫情。事实证明,现在欧盟的邦联形态是无法应对外部重大挑战的。

除了这些危机,欧盟内部经济缺乏活力和竞争力,而且由于扩容过快,严重影响了其效率和应对危机的效能。目前的欧盟可谓内外交困。

经济缺乏活力的原因,我简单总结一下:

一是社会福利成本高,税赋高,导致企业竞争力下降。

二是工会力量强大,导致僵化的劳动力市场机制,难以改革。

三是人口老化,导致劳动力人口下降,医疗开支沉重,生产率下降,养老金赤字越来越大。

四是由于传统产业力量强大,导致欧洲互联网经济发展缓慢,创新不足。

五是新兴工业化国家崛起,欧洲难以与之竞争,许多传统优势产业丧失优势。

六是欧元区只有统一的货币政策,没有统一的财政政策,导致许多国家寅吃卯粮,演变成欧洲主权债务危机,拖累整个欧洲发展。

七是新冠疫情应对失败,疫情一波未平第二波又爆发,对经济的打击是全方位的:投资、消费、国际贸易。

欧盟各成员国大多存在人口老化、少子化和种族结构伊斯兰化的致命挑战,而且从目前看仍然是无解。未来不管是将之强制同化,或者将之驱逐,甚至种族灭绝,或者甘心接受伊斯兰化,这样的欧洲就不是现在我们谈的欧洲了,很可能欧洲只是一个地理名词了。

正是由于这些问题,现在欧盟对中国也基本上只有动口的能力,采取实际措施基本不可能,新疆和香港问题就是如此。有的国家对华为进行限制还是因为美国的巨大压力,中国也把责任主要算到美国头上。

最后做一个结论,没有一个因素能够根本颠覆中欧关系。可预见的未来,决定中欧关系的根本性因素是两国的发展状况,看谁能解决好自己的问题。至于更长久的未来,欧盟解体的可能性很大,欧洲伊斯兰的可能性也很高。到那时,就不存在现在的中欧关系了。

今天的中法关系和中欧关系类似。双方没有压舱石,既不会是盟友也不会是敌人,没有哪一个因素可以直接决定两者的关系。过去还有一个达赖问题和对台售武,现在这个也不存在了。从1964年双方建交到现在,法国在中国外交的份量一直在下降,最根本的原因是实力对比。我2000年去法国时,中国经济总量还落后于法国,现在已经是法国的6-7倍。2000年时,法国媒体很少报道中国,现在则是聚焦中国,每天都是媒体必报的话题。但现在中国媒体对法国的报道很少。

第二个原因,法国和德国不同,单纯靠经济是捆不住它的。更何况中法经济互补性本就不高。中法贸易额仅占法国国际贸易额的7%-8%之间。法国是联合国常任理事国,有全球利益。它的战略眼光不仅在欧洲,还有非洲、中东以及北美。双方都没有牌能够直接有效的限制或影响对方,不像俄罗斯,有能源和地缘政治牌,法国必须正视它的存在。另外,由于文化的因素,法国不如英国务实,缺少实用主义。英国是美国最紧密的盟友,却可以不顾美国的公开反对第一个加入亚投行,法国就做不到。戴高乐这样的人物实际上特例,是非法兰西特性的。

法国只有戴高乐和希拉克两位总统对中国是重视的,其他总统实际都不把中国作为外交重点,法国外交界和战略界也不把中国当做重点。他们分析国际事务的顺序是这样的:欧洲(欧盟和俄罗斯)—非洲(前法属殖民地为主)—美国—中东—亚洲,在亚洲部分又分中国和日本。而且在选举的时候,中国很少成为议题,因为法国社会不关注,也就没有政治价值。奥朗德、马克龙在成为总统前,也都没有访问过中国。萨科奇也是很少,我印象中他被希拉克排除在外那一段时期,曾来过中国。

第三个原因,法国的问题几乎是欧盟的翻版:经济乏力、福利高竞争力差、债务高企、种族结构、民粹主义崛起、反恐等,也都很难解决,最后要么极右执政,要么伊斯兰化。

当然,中法这样的关系也有好处,就是谁也不愿意惹事,属于锦上添花,但关系也不会真的很密切。而且随着两国国力进一步拉大,双方未来的不确定性也会增加。

(宋鲁郑,旅法学者,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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